出弦的箭不回头
　　穷人富人不同灶
　　这天，祝金树看到三妹心里头就一紧。他对三妹祝粉秀有点恨铁不成钢，只要眼面前一晃动那钱有为的身影好像心里就不舒服，特别是他那说话的腔调，官不官民不民的，那次在西野田村的长三亩里竟然还拖着个“嗯”音了，摆什么谱子。勾引上了我家三妹，又不想娶人家，天底下哪有这种事。这三妹也是天生的贱命扶不上的阿斗。当初叫三妹嫁给虹中息的偏偏大妹祝春秀横插一杠子看上钱有为，结果两只鸡飞了。三妹好歹读了三年初中，便宜让人家沾了，你就为他服务，他为你能干些啥。
　　祝粉秀差不多晚上十点才到家，看到大哥不理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上午随钱有为到县城去，拜访了准公婆，这次行动没有得到大哥的同意，自己的命是不怕，她知道，属羊子的命运坎坷，莫非就落到她头上？她轻轻走到房间，祝冬秀仰面躺着，胸前还盖着本书，祝粉秀微微一笑。小妹连睡着脸上也笑眯眯的，显示跌了个跟头捡了个大元宝似的。祝腊秀在另一张床上蜷缩着，左肩膀落在外头，唉，丝毫不见长进。这二妹的命是好，有白华星疼着，你看她身上那件红红的背心，背地里告诉粉秀，足足说了不下四次，说是白华星跑了二十里路到导士大镇没买到，转到常州大百货商场，千里挑一，贴肉穿，这背心除了舒服不算，软稠稠的，就像肉手的触觉，让人安心舒心。祝粉秀上前掖好二妹的被窝，又把祝冬秀的一条腿往里挪动了一下，脱下外衣靠在一边发呆。
　　祝金树坐在堂屋，谢小芳已经入睡。他在等，等祝春秀。这祝春秀说好当天去薛庄当天回家来睡的，马上十一点了还没来家，他有点不放心。推开门朝南边天上看云彩。
　　秋夜凉丝丝的，夜愈深这凉气愈重。薛庄到家也不过十五六里路，再慢也不过两个小时，跑到现在？他要是知道虹中息陪她去，心里也会定心一点。唉，祝金树叹了一声气，心里一阵揪心：不晓得黄桑青的肝病怎么样了，自从大妹嫁给他，人家也是好日子没有几大天，刚刚生下儿子就得了病。祝金树心想，要是黄桑青留她过夜就糟糕了，这病非得儿戏，传染不说，还会要病人的命。万一虹中息，一想到这个戆头，祝金树气不打一处来。他祝家的门风不能败。毛脚女婿他是做了，但是这毛脚女儿可不能有。不能随便跟哪个男人翻跟头的。祝金树想出门去找一找，刚出的大门槛，脚步又缩了回来。谢小芳历来睡得很晚，今晚怎么没有动静？他翻身进了房间，看到谢小芳正仰面躺着，眼睛就是不闭，瞪得圆圆的望着帐子顶面。
　　祝金树好生奇怪。脱下衣服，顺手又将腈纶衫由头上绕了半圈，蒙着脸伏在枕头一边，谢小芳推了他一把说“做什么鬼事呀，还不快点挺觉，明天还要翻草塘泥呢。”祝金树听到这话，两脚一伸，平平的，又将低下的遮羞三角裤脱了放在枕头底下说“芳，我告诉你一件事——”
　　谢小芳侧过脸来望了一下丈夫，说：“什么事值得你半夜搅得你不得安生？”祝金树看到谢小芳侧过脸来，左手就不老实。谢小芳脚一缩一拱老高。金树只得腾出右手拍了下小芳的后背，示意她别动。谢小芳挺逗，偏不配合，两腿一绻，顶住祝金树。祝金树用左手挡了一下。两人都是哑然一笑。谢小芳用手摸了一下祝金树的脸低低地说：“金树，看你这胸前凹陷了下去，是不是我来了你睡不好呀？”
　　“不是。”祝金树盯着谢小芳脸叹了口气说：“烦神烦的。今晚去看五保叔，差点吵了起来。”他忽然想起啥说：“刚刚我回来看到社场上好像有姜美欣，她不是同白华苟要好的么，怎么又搭上了一个男的？”
　　“你怎么知道又搭上了一个？”谢小芳脸上红彤彤的问。
　　“白华苟不是到武进县去了么，那里有个湖塘镇，听说有个服装批销一条街，去了三天了。今天下去五点我去找他收筑路费，他大哥还说要再过三天才回。那男的到底是谁呢？”谢小芳咬了一下祝金树的耳朵说：“别管人家的事，这是隐私。再说，现在哪个女的就只守着一个丈夫的。”听到这话，祝金树圆了眼睛说：“怎么，女人都想红杏出墙啦？”话刚一完，谢小芳“咦”了一声道：“你没有听说么，现在有新的三从四德了，昨天我在梅仁家，听见蒋美平从镇上回来，说马上镇上要开三四家澡堂子了。”
　　“这澡堂同三从四德有什么关系？”祝金树不解。
　　谢小芳慢悠悠的，谢小芳托着祝金树的脸，不禁哑然失笑。这祝金树说：“小芳，这三从四德同澡堂子有什么关系呀？”
　　谢小芳咂巴下了嘴，将被子角褥捺了捺，眯着眼睛打趣说：“今儿个你正经事不做，专门问这个干吗？快点，别荒废了课业。”
　　“说，”祝金树一字吐出，“我、我……”祝金树刚刚说了两个“我”字，“一二三”，话音刚落，祝金树又推推谢小芳：“快说，那三从四德与澡堂子是什么……”话没完眼睛迷糊起来。
　　谢小芳“嘻嘻”一笑慢声细语说道：“你难道没有洗过澡么。这澡不用水，叫汗澡。三从四德就是现在女要讲得心得音得傻得福，从情从夫不从子。”祝金树迷迷糊糊不明白这心音傻福到底是啥含义，眼睛里就像一个瞌睡飞虫进去了，偏谢小芳说的兴起：“这男人找老婆结婚前，那是一门心思，忠贞不渝，恨不得死在一个女人身上。这女人恰恰相反，结婚前那是三心二意，穷挑富拣，不晓得要给哪一个男的。男的结了婚就那么回事，眼见得身边不稀奇，再也粘手不上劲了，看人家一个个香饽饽。女的呢，倒死认准了一个理。这不是得心得音。还想那个，有个情人么？”谢小芳说了半天，旁边的呼噜声响，她不忍心，叹了口气，偏侧着头吻了一下祝金树额头，盯着祝金树脑袋顶上的螺旋说：“你有两个罗呢，心眼儿实。我是你的人，你就是我的主，还有什么人呢。”
　　突然她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悸动声，掇泣的颤音送了过来，谢小芳吓了一跳，这三妹也是的，都半夜了不睡觉，有什么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