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想着，想与李为民联系，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忘在了金宝山，皇甫佳的墓碑上了。想着李为民，刘奇不由想起了跑腾冲养马的汪路。
　　汪路和李为民这对冤家，只要凑一块儿，相互攻讦、调侃打击那是少不了的。
　　记得那天他们几人在翠湖看海鸥，正看的高兴，汪路却拉了刘奇的衣服，让他看李为民。
　　刘奇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我怎么了？”
　　目光深邃，抬着头，眼睛随着海鸥的飞翔看着海鸥翩翩起舞的李为民，看刘奇看自己，奇怪地问道。
　　刘奇说我也不知道。
　　汪路笑说刚才有个靓妞过去，李为民瞟了一眼，便发起了呆。
　　刘奇知道，李为民一直都坚持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做大事，正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要“三十而立”。所以，他一直不谈对象，说没干出成绩就谈恋爱，是糟蹋金钱和时间。可能是一直未交女朋友的关系，他“表面铁骨铮铮，而内心却柔情似水。是冷的热，火的冰。”（汪路笑李为民说的话）。所以，听了汪路的话，刘奇也就笑了笑。
　　而李为民却眨巴眨巴起了小眼睛眼睛，然后笑眯眯的看定汪路，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那样儿还有点毕恭毕敬，像一个做好了平心静气凝听老师教诲的中学生似的。
　　“你知道男人有几种死法么？”
　　汪路看刘奇和李为民都没接他的话，又皮笑肉不笑地问刘奇道。
　　“看到美女想死，哄到家里美死，骗到床上累死，老婆晓得骂死，亲戚朋友认得碜死，领导知道整死——将来他就这样死了。”
　　想不到李为民反应那么快，汪路的话才完，他便嘀嘀哒哒，打机关炮似的指着汪路笑道。
　　在刘奇的印象里，李为民和汪路他们几个在一起，从来都是汪路爱占李为民的便宜。现在，汪路被李为民的连珠炮打得僵在了那里，不觉拍手笑了起来。
　　是的，汪路爱调侃李为民，不过，从来笑眯眯看着他瞎掰的李为民，只要来个绝地反击，那可真是石破天惊，常常把汪路给噎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那次，刘奇、皇甫佳、汪路和小普去滇池边的民族村过泼水节，晚饭时他们想起了李为民，便打电话，叫他过来相聚。电话里，李为民信誓旦旦的说马上赶来吃饭，可直等到“月上柳梢头”，几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李为民才满头大汗的赶来，说是工作丢不开。汪路便说李为民拼命的工作是捞晋升资本：“喂，‘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李为民，你为民？！为民？你是为自己吧？！”
　　李为民先对自己来晚了做了深刻地自我检讨，自认罚酒三杯，然后笑道：“我们是胸怀坦荡之人，不像有的人爱绕弯（汪）……路，我们喜欢直来直去——我们为别人，也就是为自己。”
　　吃完饭，几人约了去海埂大坝上看夜景。
　　海埂大坝是现在昆明人非常喜欢的一个新景点，是现在昆明婚车最多、新婚燕尔的新人们爱在那流连照婚纱照的地方。
　　夏天，不但有许多的新人和游人在那观景、照相、放风筝，让滇池里吹来的阵阵和风抚慰身心。到了冬天，除了结婚的新人和观景、照相、放风筝的游人外，还有从西北利亚千里迢迢飞来越冬的海鸥。人们与海鸥嬉戏，享受人鸥相伴、人鸥和谐相处的美丽。而不论什么季节的晚上，四季如春的昆明的这个海埂大坝，不但游人如织，在朦胧的夜色中，也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和着海风呢哝的地方。
　　看李为民孤身一人，汪路又对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海埂大坝对面的昆楚高速路上如星星般闪烁、飘浮的车灯的刘奇说，别看李为民现在看着形单影只的，但是：“大婚不结，小婚不断”。去年，李为民下乡去挂职锻炼，那可是“村村都有丈母娘，夜夜当新郎”呢。
　　李为民还没接口，汪路“啪”的打了自己的脸上一下。
　　刘奇还在那纳闷，不知汪路为什么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就见汪路追着只嗡嗡飞舞的蚊子，边用手追打边说：“打死你个李为民，打死你个李为民。”
　　看汪路那滑稽样儿，刘奇不觉笑了起来。
　　依偎着刘奇的皇甫佳也嘻嘻的笑着，兴趣盎然地看着李为民，看李为民怎么应对。
　　李为民也笑了。
　　他眨了眨他那双因为工作需要离不开，而得天天长时间的对着电脑，视力开始急剧的下降，按他自己的话说是：“世界已经开始在眼前，越来越显现出朦胧的美”的眼睛，说汪路肯定得了“妄想症”。然后，李为民转身，把一直在低头看手机短信的汪路的恋人小普给拉了过来，问小普知不知道有种病：“就是把这样东西看成那样东西的。”
　　小普抬起头，也眨了眨她那双“看一眼让你发抖，勾魂摄魄”（汪路语）的“凤眼”，然后又看了看大家，说知道：“叫癔症，是神经病的一种。”
　　在刘奇的眼里，李为民机警、反应快，做事热情主动，特别是当了公务员后，他已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是“等将来”的学生了。曾经，刘奇听他吹牛，说宋徽宗有句赞美汝窑天青色瓷的诗句“雨过天晴云开处，这般颜色做将来”。说“将来”怎么怎么的，“将来”我要怎么怎么的。可现在，他不说将来了，他说“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了。
　　现在李为民不说“将来”，而刘奇却莫名的爱上了“将来”——将来，是希望。
　　想起汪路，刘奇就想起了自己和汪路的瓜葛——去参加东川泥石流大奖赛，是因为皇甫佳，而这中间，汪路却是推手。汪路说刘奇有运动天赋。
　　“你的耳朵和飞人乔丹长得一模一样。我研究发现，小耳朵的人平衡好，都是运动天才”。
　　可当刘奇两次败北后，他又说刘奇不该参加东川泥石流大奖赛，因为刘奇是未来的艺术大师，大师开车时会把道路看成美丽的线条，把比赛场地当成高音谱号……
　　“这个家伙，现在我得了冠军，看他怎么说？”刘奇在心里道。
　　当然，汪路也因为刘奇。
　　那年，汪路和谈了四年的小普分手——因为小普要回弥渡县城教书，汪路不愿去。刘奇便说他自私，他永远也不会为了爱情牺牲自己那怕丁点儿的利益而赌气，与相识不久，刚从农学院毕业，学兽医的“小暧昧”跑腾冲养马去了。
　　刘奇正想着，小倩拿了几个野芭蕉来给他吃。
　　来云南这么多年，连昆明话都学会了不少，还学会了吃辣椒的刘奇这还是第一次吃芭蕉。在昆明的水果摊上，他到是见过芭蕉，可没吃过。听皇甫佳说，芭蕉没有香蕉好吃。可现在吃的这野芭蕉，虽然个儿只有香蕉的三分之一大，可却有种别样的滋味，便对静静的看他吃芭蕉的小倩说“好吃”。
　　小倩笑了：“我们这儿的山上，有许多的野果子，要我带你去么？”
　　刘奇点了点头。
　　看刘奇点头，小倩转身跑家里去了，把个刘奇弄成了丈二和尚。心想，她不是要带我上山摘野果子么？
　　刘奇正在心里嘀咕着往回走，却见小倩拎了个小背萝一路跑来。
　　刘奇看脸红彤彤的小倩，不但身后的两根粗黑的辫子甩来甩去，那兰花衣服里的两个大大也左右晃荡的，不觉呆了，眼睛直勾勾的去看小倩那颤巍巍抖动的胸部。
　　“我怎么了。”小倩看刘奇眼睛直勾勾的看自己，看了看自己身上，奇怪的问道。
　　“没没没。要背柴？”
　　“嗯。”来到刘奇面前的小倩边应着边向前走，刘奇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那七上八下、咚咚乱跳的心镇定下来，然后跟在小倩的身后，陂着脚，慢慢的向屋后的山上走去。
　　走了一段，看着快乐的阿黄跑前跑后的，刘奇便问这么好的一条狗，是不是人家送的。
　　“没有，我用我妈留给我的玉镯换的。”
　　“那……那玉镯怕值不少钱吧？”
　　“嗯。不过，我爸说了，钱是死宝，人是活宝。”
　　小倩说着，用那明亮的眼睛来看刘奇，把个刘奇看的心慌慌起来。
　　两人走了不一会儿，来到了那天小倩摔昏了的那个小石山前。
　　刘奇看到，那天小倩想采的那朵兰花，还在那石山上迎风摇曳着，便要爬上去摘给小倩。
　　而这时的小倩，却说那花儿在那开得多好，我不要了。
　　刘奇回头，看到小倩那幽幽的眼神，只好放弃了。
　　“喂，那大树怎么长满了胡子？”刘奇问道。
　　“那是菩提树。”
　　“是传说中如来坐在下面传播佛法的树么？”
　　“不知道。”
　　看小倩茫然的样子，刘奇不觉叹了口气——其实，刘奇也不知道。
　　他们绕过小石山，顺着叮咚的小溪又走了一段，跟在小倩身后的刘奇看到在小溪的对面，有棵大树上挂满了一串串像荔枝一样大小，红彤彤的野果，寻思那可能是野荔枝，便慢慢的摸索着跨过小溪，摘了一串后又慢慢地返回来。
　　“这是火把果。”
　　小倩见了，说道。
　　“能吃么？”
　　看小倩点头，刘奇便剥了一颗丢嘴里。可马上，便“哇”的一声，把那粒水灵白嫩，看似荔枝的果仁给吐了出来。
　　刘奇皱眉嘬嘴的样子，把个小倩逗得咯咯的笑，说：“还没熟透，是酸呢。过个把月，就甜了。”
　　刘奇苦笑了一下，心想，你还会忽悠人。可没说出来，只是发狠的把那串火把果丢回到那火把果树下，然后头扭头扭的跟在小倩身后往山上走。
　　他们翻过小山，穿过一片小树林，来到了一片已收获，只有少许藤蔓的红薯地里。
　　“这红薯是我栽呢。”
　　小倩指了红薯地，偏了头，有点得意的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只在家里绣绣花，你爸采采草药卖就能过日子了。”
　　“哪里，我爸从不卖草药。我爸的草药是送我老爹家的。我爸平时多数是去山里给人看病。喂，我爸说他是赤脚医生，他怎么从来不赤脚啊？”
　　小倩的样子把刘奇给逗笑了。刘奇在陪皇甫佳看老电影时，曾看过《春苗》，知道赤脚医生是怎么回事，便对小倩说：“赤脚医生是住在乡下，走村串寨，为村民看病的农村医生，不是不穿鞋。”
　　“唔，我爸还不告诉我……”
　　“你爸的医术是自学的？”
　　“我老爹教呢。”
　　刘奇没再说什么，他想，中医有点神秘、也有点儿怪，医术好的，大多都是祖传的。刘奇想着，对小倩说他想跟杨百草学看病。
　　小倩听了，咯咯的笑了起来，然后边笑边答非所问的说“我家的红薯地里还有红薯。”
　　小倩说着，便蹲下去刨红薯。
　　刘奇原以为小倩刨了两个后，还要刨第三第四个，可小倩刨了两个大红薯后便起身走了，便追上去问小倩，并说他看到小倩刨的那个大红薯的旁边，好像还有个大红薯。
　　小倩说不能刨完了，要留点给路过的有些没带吃的，比如采药啊、打猎啊的什么的过路人吃的。
　　“你爸说的？”
　　“不是。我们这儿，家家都这样呢。”
　　“哦……”
　　刘奇哦了声。心想，这儿的人——哦，对了，这儿的人还有原始的、朴素的共产主义的思想？刘奇想着，一抬头，看到了远处的火山，便指了那火山问小倩，那是不是前几天自己爬过的火山。
　　“是呢。”
　　刘奇听了小倩的话，便走不动路了，不由坐到了草地上，对着那火山发起了呆——这几天住在小倩家，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起那天爬过的火山，刘奇的身上便有发冷发热的感觉。现在看到了自己曾爬过的那座火山，刘奇的胸中，便波涛汹涌起来。
　　等刘奇慢慢的平静下来，小倩已摘了几种野果放小背萝里，拎着来到了他的面前，并说现在的果子有点生，还没熟透。
　　“喂，那个村子是什么地方？”
　　“曲石乡。”
　　“曲、石、乡……”刘奇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然后指了曲石乡周围，直至他那天爬过的那座火山之间的一大片，枝头上开满了像燃烧的火焰似的大朵红花的树，问小倩说那是攀枝花么？
　　小倩点头说“是”，并说我们这儿到处都有，然后指了给刘奇看。刘奇这才注意到，从自己爬过的火山到曲石乡，再到自己现在所处位置及山下黑鱼河的周围，到处都有枝头上开满了大朵红彤彤的花儿的攀枝花，不觉笑了，说自己先前怎么就没看到？
　　顿了一下，刘奇目测了一下自己与火山之间的直线距离，觉得那夹在黑鱼河与火山之间的曲石乡到小倩家的直线距离大概不会超过三公里，便问小倩，曲石乡通没通电。
　　小倩说通了。还说我们这儿，所有的村子、寨子都通了电的。
　　“那，乡政府怎么不给你家通电？”
　　“乡里原先要给我家通电的，可因为电线得穿过那片老树林，栽电杆得砍树，我爸便不干了，他说不能因为我们毁了树林子。”
　　“哦。”
　　刘奇点了点头，然后指了小倩小背萝里，有核桃那么大，皮色油绿，有点像梅子样的野果问那是什么。
　　“话桃。”
　　小倩说着，挨刘奇坐了，然后递了颗话桃给刘奇，自己又拿了颗咬了一大口，有滋有味的边嚼边看着刘奇。
　　因为有先前吃火把果的前车之鉴，刘奇把手里的话桃在衣服上擦了一下，然后才咬了一小口。
　　那话桃果汁涩涩的，刘奇都想吐了，可就在他犹豫的当儿，一股像橄榄汁味，又比橄榄汁味更绵长、柔顺、略带青涩回甜的滋味在嘴里漫延开来，他忍不住深深的咽了一口。
　　“好吃么？”
　　“好吃！”
　　两人坐了一会儿，看着小倩那黑里透红、健康的脸庞和少女身上散发的特有的清新的气息，刘奇便有点心猿意马起来，他忍不住的把手放到了小倩的腿上。
　　小倩没注意到刘奇神情的变化，她很自然的把刘奇那滚烫的手从自己的腿上拿开，眼望着远处的火山说：“我爹说家养的果子和野果子的味道不一样，是么？”
　　小倩虽然把刘奇的手从自己的大腿上拿开了，但并没放手，而是眼神深邃的边看远方边轻轻的抚摸着。
　　刘奇被小倩那温暖柔软，好像带着电子脉冲的小手抚摸得心里痒痒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被小倩那温热的小手抚摸得心痒猫抓的刘奇，终于把持不住的把小倩搂进了怀里，紧接着又把小倩按到了草地上。
　　“哎哟！”
　　天当被、地当床，自觉就快到达幸福彼岸的刘奇的左肩膀，被小倩狠狠的咬了一口，痛得他叫了起来，并条件反射的从小倩的身上滚了下来。
　　“不行。”
　　小倩站起身，红着脸边拍打着身上，边小声说道。
　　茫茫然的刘奇坐了起来，然后拉开衣领看自己的肩膀。
　　刘奇原以为，小倩看到被她咬出了深深的牙印的自己的肩膀后，会怜惜的对自己说句安慰的话或作出什么表示，可小倩看了眼后，却什么也没说的拎起背篓，转身向上山走去。
　　刘奇被咬这是第二次了。
　　那天，他和皇甫佳在西山上遥望滇池时，刘奇也是被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皇甫佳的秀发，和少女身上散发的芬芳气息撩拨得意乱情迷的把皇甫佳按在了草地上，结果，他的肩膀也是被皇甫佳给咬了一口，咬的也是左肩膀的这个地方，好像咬的牙印也一样，只是咬过后，皇甫佳虽然也只是说了“不行”，可却流着满脸的泪的来看刘奇的肩膀，并对刘奇说，人们不是说洞房花烛夜最美么？把最美的留到那一刻，好么？
　　小倩，皇甫佳，那么的相像，又那么的不同。
　　有心理学家说过，人在两种情况下会做出极端的事——得意忘形时和失意时：不该说的说了，不该做的做了。
　　上一次，刘奇“非礼”皇甫佳，是因为早上给学生上课时刘奇遇到了一件极为不快的事。那个据学生讲经常有高档轿车接送的漂亮女生，不但在课堂上脱了鞋抠脚丫，还边抠脚丫边打电话，并且，还旁若无人的对着电话搔首弄姿、发嗲卖嗓。一般情况下，刘奇是不会说什么的。可那女生，先前还小声小气的，可后来，不但大声八嗓的，还“咯咯咯”的笑个不停，逗得学生们都往她那儿看，让刘奇没法上课，刘奇便让她到外面去打电话。结果，刘奇被那女生踹了一脚，让刘奇颜面扫地。下午，为了让刘奇找回师道尊严，皇甫佳约刘奇上西山顶看风景、散心，这才发生了刘奇被皇甫佳咬的事。
　　而这次被小倩咬，是因为刘奇太高兴了——他觉得误入黑鱼河的这几天，是他近几年来过得最幸福的日子，他都有了“乐不思蜀”的感觉了。
　　静静的傻坐了一会儿的刘奇，直到小倩的身影消失在前面那片小树林里才起身，悻悻的去找小倩。这时，他意识到，先前自己太冲动了，行为有点自私，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玷污了这无暇的、未受到半点污染、像那青涩野果子的女孩，那是多么大的罪过啊？
　　是的，小倩就是那青涩的野果子，她不像超市里的那些个包装精美，被各种有机化肥催生，表皮沾满许多农药的家养果子，她青涩，可清新的气息回味绵长，因为她从未被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