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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黑鱼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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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一章紫荆

  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刘奇才依依不舍,慢悠悠的顺着“水清鱼读月,风静鸟谈天”的黑鱼河边走了一段后,才又慢悠悠的返回屋里。
  “昨晚你没睡好,出去了?”看刘奇坐火塘边,去小溪边洗漱完回来,拎了个老树疙瘩进来的小倩边坐下,边问道。
  刘奇点了点头,说:“这儿的夜色真美。”心里却想,自己出去时她是醒着的?
  其实,小倩并不知道刘奇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只是刘奇进门时踢到了那门槛,听到了刘奇下意识的“啊”了声,她才知道的。另外,刘奇被夜露打湿了裤腿的裤子现在还湿漉漉的。
  人说“差钱爱遇着,疼处爱碰着”,这不,刚起身,想去洗漱的刘奇那缠满纱布的脚,又碰到了小倩刚拎进来,放在他身旁的那个老树疙瘩上,痛得他又吁吁的吸气。
  “疼么?”小倩看到了刘奇痛苦的样子,关切的问道。
  “没事。”刘奇故作轻松的应道。
  小倩看了眼刘奇的脚,没再说什么,然后去门外拿了砍刀进来,要修理那树疙瘩上的枝桠。
  刘奇看到砍刀,便从小倩手里接了过来,然后发狠的砍那树疙瘩,还一边砍一边说“让你碰疼我的脚,让你碰疼我的脚……”那稚气的样儿,把小倩给逗得咯咯的笑个不停。因为刘奇那样儿让她想起了那天在她爷爷家看到的那个,好像刚学会跑的小男孩。那天,那小男孩的爸爸病了,便来找小倩的爷爷看病。那小男孩是个多动症,从进到小倩爷爷家的堂屋起,就一直跑来跑去的。后来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便爬那地上哇哇的哭。他母亲把他抱起来后,哄他说:“地不乖,打地地、打地地。”而那小男孩也边哭边发狠的用脚去跺那地,好像他摔跤就是因为“地不乖”引起的。
  刘奇把那树疙瘩上的枝桠砍完,把树疙瘩上的皮砍去了许多方才住手。
  “喂,昨晚我看这儿的月亮、山水,美极了。”刘奇去小溪里洗漱完了回来,想着昨晚的所见,站小倩身旁,对忙着捡菜做饭的小倩说道。
  小倩“嗯”了声。
  吃饭时没看到杨百草,刘奇便奇怪的问了,才知道他在河边发呆时,杨百草就出门采药去了。
  “中午你爸不回来吃饭?”
  小倩捡了根火塘里的柴火,在那火塘里刨了几下,刨出了一个拳头大,烤得焦黄的红薯说:“他已带了中饭去了。”
  小倩说着,把那红薯拿起拍拍灰,然后一分两半,把大的那半递给刘奇。
  看着那黄灿灿、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薯,喀喇子便盈满了刘奇的口里。可当小倩把那大半红薯递过来,他却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吃那小的吧?
  小倩嘟着嘴,有点撒娇的说:“不”。
  这是刘奇记忆中吃过的最香最甜的烤红薯。
  吃完红薯,刘奇刚走到门外,就见布建生拎了条小布袋从河滩那儿走过来。
  “小倩,这小绿豆是给你解馋的。”布建生见到小倩后,把那袋子递给小倩,然后找水喝。
  刘奇不知道布建生递给小倩的“小绿豆”是什么样儿的,用瓢舀了水后,便端着瓢凑过去看。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小绿豆是用来熬粥,不能生吃的。而小倩接过布建生的布袋,便伸手到布袋里拿了一颗丢嘴里,那小脸上还漾起了满足的笑颜——他很是奇怪。
  “哦,小蚕豆啊?”当刘奇看到小倩布袋里的“小绿豆”后,边把舀满水的瓢递给布建生,边问道。
  “我们保山地区的小蚕豆的豆仁是绿的,所以大家都叫‘小绿豆’。你别小看,保山小绿豆香可是名牌呢,香得很。喂,小倩,你砍的?”布建生边说,边接过刘奇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指着先前刘奇发狠的砍的那个树疙瘩问道。
  刘奇听了,转头去看那树疙瘩,心想自己随便砍了几下,怎么就惹得布建生注意了呢?
  看刘奇和小倩不语,布建生过去把那丢火塘边的树疙瘩捡了起来,说他第一次看到有这么砍柴火的。
  “不是我,是他砍的。”小倩笑道。
  刘奇也笑了,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发了狠砍的那树疙瘩,浑身上下真的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的,不觉伸手把那树疙瘩从布建生手里接了过来。
  看刘奇呆呆的看那树疙瘩,布建生便转身问小倩杨百草哪去了。
  原来,那晚杨百草没准确的回答他哪天是小倩出嫁的日子。后来他回到县里,在县办公会上,书记问他找杨百草的情况,他便说杨百草是答应了,只是要等到他女儿出嫁了才能来县里报到。
  书记问:“哪天?”
  “好像,好像是这个月底吧。”布建生答道。
  书记听了有点儿不高兴,说我们做什么事都不能用“可能、好像、大概”这样的词语。弄得他下不来台。所以,今天他特意抽空,跑来落实小倩出嫁的具体时间——那天杨百草答应他,小倩前脚出嫁,后脚就跟他去县里报到的。
  小倩说:“怕是采药去了。”
  布建生笑了,说:“你也是‘好像’的徒弟。”
  布建生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杨百草回来,当着刘奇的面又不好问小倩什么时候出嫁,而这时又有电话打进来,要他回县里开会,只好走了。只是在走之前,当知道刘奇是教雕塑的讲师后,便热情的邀约刘奇来腾冲:“我们县里,有好几个上海来的知青,他们当知青来这儿后,就不想回去了——正儿八经的跟你说,我们这儿,吃的是没污染的生态菜、生态肉,听的是原生态的歌,呼吸的是天然氧吧里飘出的新鲜空气,享受的是和昆明差不多的宜人气候,也是‘春城’,好在呢。”并说,像刘奇这样的人才,到腾冲可有发展前途了:“别的不说,单黑鱼河边的窑泥,就够你搞一辈子的雕塑了”——布建生没忘了他管旅游的身份,他想的是,如果黑鱼河边那取自不尽的窑泥,都让刘奇塑成漂亮的民族小泥人,可是很大的一笔财富呢。
  布建生走了好一会儿,站河岸边看天上翱翔的雄鹰的刘奇,蓦然回首,却看到杨百草身背竹篓,手里捏着一些花草,坐在那天他抱着小倩滚下来的那个小山包上的草地上,也兴趣盎然的仰头看着那蓝天上的雄鹰。
  杨百草发现刘奇看到他,便起身,慢慢的从那小山包上走下来。
  “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吃饭了。”刘奇道。
  杨百草没说什么,只是得意的把捏手里的花草在刘奇面前晃了晃,然后转过身,让刘奇帮把背上的竹篓放下来。
  “哦,这么多黑豆腐?”竹篓放下来后,刘奇看到竹篓里黑不溜秋、鹅蛋大小的一堆东西道。
  杨百草说:“不是黑豆腐,是血豆腐啊。”
  刘奇仔细看了看,好像和昨天吃的黑豆腐是不一样,黑豆腐是一块一块的,看上去也是软软的,而这血豆腐不但做成了鸭蛋大小的鸭蛋形,看上去还硬邦邦的。
  这时,小倩拿了那把军用小铁铲过来,要把杨百草手里的花草种到屋后。
  杨百草接过小倩手里的军用小铁铲,说:“我自己来——这雪上一枝蒿,难服侍啊。你把背篓里的血豆腐拿去凉凉啊。”
  “这是药啊?很难找到么?”刘奇虽然不懂中草药,可他知道雪上一枝蒿这名字。那年,他脚腕崴伤了,皇甫佳就买的名叫雪上一枝蒿的膏药贴他的脚腕上的。
  杨百草点了点头,说过去很多,现在少了。
  刘奇这才发现,小倩家的房前屋后,看上去有许多的好像是人工栽种的花花草草。他心想,难道这些都是草药?
  在杨百草种雪上一枝蒿时,刘奇一直站他身旁。后来刘奇发现,杨百草时不时的回头看那棵叶子略成圆形,表面有着绿油油的光泽,开着漂亮的紫红色花的那棵,树干有小碗那么粗,可却不怎么高的小树,便奇怪的走过去看了。刘奇这才发现,原来,在那树干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凹进去了一小块,在那凹进去的地方,镶嵌着一块纪念币那么大的,用烤瓷做的相片,那相片上的人笑眯眯的,不但有着深深的酒窝,还有着一口洁白的牙齿,看上去不仅仅是漂亮,还给人特别健康、特别容易亲近的感觉。
  刘奇心想,这人可能就是小倩的母亲吧。那天布建生不是说,小倩妈就埋在这屋后的紫荆树下么?
  小倩的母亲从相片上看比小倩漂亮,刘奇心想,小倩的母亲,年轻时怕是这黑鱼河边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这时,刘奇忽然想起,为什么许多时候,不论是清晨还是傍晚,杨百草都喜欢爬到那天刘奇抱着小倩从那滚下来的小山包上的原因了——坐在那小山包的草地上,不但能把黑鱼河美丽迷人的景致尽收眼底,还能清楚的看到这棵开着美丽的紫红色花儿的紫荆。
  啊,十八年,多少个不尽的清晨,多少个无穷的黄昏,杨百草就坐在那小山包上,守候着那份曾经的美丽。这种执着,言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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