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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２卷
第1章玄牝之门，天地之根
我在这里说：老子是伟大的诗人。或有人哑然失笑，因为一般都认为老子是伟大的哲学家。正如我们知道达芬奇是伟大的画家，但如果有人说他伟大的科学家，或有人就会哑然失笑
诚然，老子是哲学家，但哲学家也可以是诗人的。正如，我们知道荷马是伟大的诗人，但如果有人说他是伟大的历史学家，或有人就会哑然失笑……
荷马用诗歌来叙述历史，老子用诗歌来阐述哲学。我说老子是诗人，是因为《道德经》本身就是一个诗歌文体，其实很抒情的，如：
渊呵！似万物之宗。
译：(伟大的道)深远啊！好像是万物的始祖。
湛呵！似或存。
译：（伟大的道）隐没不现啊！仿佛乌有而又实存。
绵绵呵！其若存!用之不堇。
译：绵绵不绝啊！它（玄牝）好像永远存在，使用起来不会感到不足。
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
译：绵延不断啊！无法用语言进行具体的描述它（道），它又回到了无形无象的状态。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
译：（得道者是怎样的一种人呢）？谨慎缓慢啊，就像是在冬天渡河；思谋周详啊，就像在戒备周边的敌人；严正庄重啊，就像是在款待宾客；涣散松弛啊，就好像冰凌消融；厚重啊，就好像原始木材；９啊，就好像虚怀山谷；集成啊，看上去似乎很混浊。
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咳；傫傫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
译：只有我淡泊啊，虚静无为；似乎是糊里糊涂心智全无，就像是还没学会笑的婴儿；似乎慵懒疲惫啊，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游子。众人都有富余，只有我一人却好像丢失了好多。我只有一颗愚蠢的人心啊！俗人是那么的清醒，只有我如此的愚昧。俗人是那么的精明，只有我如此的糊涂。辽远无涯啊，就像大海一样；飘忽恍惚啊，似乎永远不会休止。
《道德经》共有81章，以上只是节录到了20章（后面的章节还有很多这样深沉而幽邃的抒情），你看，老子是不是一个抒情诗人？你看，以上的最后一个节录，是不是屈原诗歌的先声？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离骚》
译：那么多女人嫉妒我的美眉啊，竟然造谣诽谤我擅长９。
忳郁邑余佗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离骚》
译：我愤闷忧郁黯然神伤啊，只有我在这个时代如此困窘失意呀。
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涉江》
译：我沐浴着明月之辉佩饰着美玉（喻美德），可是世道如此肮脏，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啊！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怀沙》
译：我的表象和我的实质都直达了我的内心（很完美），众人却根本不赏识我的特别的风采。上佳的木材就这样丢弃在一旁啊，没有人知道我所拥有的才华。
从内容上，似乎是殊途同归，老子似乎显得豁达睿智，屈原则是愤世嫉俗。其实，老子何尝不是正话反说呢？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正言若反”吧。他说他是愚人，众人是聪明人，这叫芸芸众生情何以堪？从句式上，我们也看到了诗歌语言的传承。
谁传谁承？屈原是后生，老子是先生。但这并非确论，因为有研究者认为《老子》（即《道德经》一书写成于战国前期、中期、末期甚至秦汉之间，众说纷纭。这样一来，就可能屈原是先生，老子是后生了。之所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是因为《老子》一书出现了大量只有战国时代才有的词语。当然，春秋时代的词语现象也大量出现于《老子》中。现在，最接近《老子》原貌的版本是1973年12月从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甲乙两种帛书写本。与通行本相比，无论是语言还是内容不少地方有较大的歧异。
圣人孔子站了出来做人证，说他曾经向老子请教过。《史记·老子庄子申不害韩非列传》《史记·孔子世家》《礼记·曾子问》等古籍中均记载有“孔子问礼于老子”一事，庄子也在他的《知北游》《天道》《天运》记述了此事。可见此事不虚。至于语言问题，应该是后人窜改所致，就是现在，如果我引用的是帛书甲、乙本，就有不少古字根本打不出来，大型辞书也不曾收录。至于那些古字究竟是什么读音和意义，基本上是后人根据个人的理解和揣度去瞎蒙。瞎蒙的结果就是辗转错讹，以讹传讹，版本各异。
话说孔子拜见了老子，一回到鲁国，孔子就对弟子道：“鸟，我知道它能飞；鱼，我知道它能游；兽，我知道它能跑。跑者可以用网逮住它，游者可以用钩钓着它，飞者可以用箭射下它，至于龙，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捕捉到它，龙乘着风驾着云可以飞上九天啊！我所见的老子啊，大概好像就是龙吧！”①——这是孔子的描述，说得非常玄幻。
孔子说的话，本是圣人圣言，不打诳语的，但竟然还是让后人狐疑不定。看来，对圣人的言行，后人还是不敢全信。看来，笔墨官司还将继续打下去。
鄙人不揣浅陋，也想趟一趟这潭深水，不怕其浑，只怕不浑。只有证明了孔子是老子的学生，屈原就更是后生一枚了，也才可以说屈原的诗歌艺术从抒情的方式上可能受到了《老子》的影响。我另辟蹊径，从研究《道德经》的文体入手。
我的观点是：老子绝对是一个女性崇拜者，《道德经》是一首礼赞女性并将其上升到了哲学高度的组诗。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呵！其若存！用之不堇。
何谓“玄牝”？玄来作道家哲学的形象代言人，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女性崇拜者？谷，山谷，中空而幽深的通道，这不也是“玄牝”吗？老子高呼：生养万物的女神万岁！她的玄牝啊，就是天地的根源！绵绵不绝啊！它（玄牝）好像永远存在，用之不尽。正是：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为什么用之不尽？因为天地（也就是玄牝）之中，不就好像是风箱（由袋囊和送风管道组成）吗？它有中空的袋囊，它还有狭长的送风管道，所以它永远不会用尽，并且你越是运作或操作，它的产出越多。原来“生命在于运动”还有这样让人感到**盎然的哲学阐述啊！天才啊，老子！怪不得孔子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找不到恰当的词汇才可描述你的风采，原来你确实是“龙”啊。
将欲拾之，必古张之；将欲弱之，必古强之；将欲去之，必古与之；将欲夺之，必古予之，是谓微明。友弱胜强。鱼不可脱于渊，邦利器不可以示人。
想要收拾他，一定要故意让他嚣张；想要削弱他，一定要故意让他逞强；想要废弃他，一定要故意亲附他；想要篡夺他，一定要故意给予它，这就叫做精微而聪明的策略。表面上友好的弱者最终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强者。其实，他不过是一条小鱼，小鱼可以脱离深潭吗？这是国家锐利的武器，不能给他人看（绝对的机密）。这又是“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智慧。小鲜，就是小鱼。
说一句玩笑话：这也是女人战胜男人的法宝。不过，这段话确实具有女性心理特征，那样的深藏不露，又是那样的锋芒毕露。男同胞看到这里，难免不寒而栗，两股战战。老子这老妖，着实太可怖，杀人不留形，抹掉一个人的存在却一点都没有痕迹，这就是他老人家的“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的威力所在。老子认为，消灭一个国家，就像一个心机缜密的女人收拾一个顾盼自雄的男人似的，好像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就悄无声息地抹掉了。随便翻阅一下古今中外的历史，多少铁骨销蚀于石榴裙下，多少朝廷消逝于女人之手。男人只有在战场上依靠铜戈铁戟完胜所有男人，才能夺取天下；女人只需要大的东西却没有能够领先于水的，这是因为水的这种攻坚力量不可改变。水能够战胜金刚，柔弱的水能够战胜强大的对方。这一点，已经为现代科技所证实，以水为刀（高压水射流切割技术，俗称“水刀”），可以对任何材料进行任意曲线的一次性切割加工（除水切割外其它切割方法都会受到材料品种的限制）；切割时不产生热量和有害物质，材料无热效应（冷态切割），切割后不需要或易于二次加工，相对于等离子切割、激光切割等技术，更安全、环保，成本低、速度快、效率高。没有任何坚强力量能够超越柔弱之水的力量，没有任何坚强屏障能够阻挡柔弱之水的能量。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他的身体是之中去。你看，放射线、电磁波、同位素、核辐射、暗物质、黑洞……这些看起来虚无的东西，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它们？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至虚，极也。守静，督也。
能够到达虚无（看起来并不存在）的境界，这就是极致。能够保持恒定的状态，这就是正道。
怎样才能达到极致？庄子在《人间世》借孔子之口阐述道：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你必须摒除所有杂念，一心一意，不要用耳去听而要用心去听，不要用心去听而要气去听！耳的功用只在于听声音，心的功用只在于９外界现象。气是以凝寂虚无的境界去对待宇宙万物的。只有“道”才能汇集所有的“虚”。虚无空灵的境界才是心灵的屋舍。
怎样才能保持恒定的状态？庄子在《养生主》中更加清晰地告诉我们：
“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遵从中正之道并把它作为法则，就可以保卫自己，就可以保全天性，就可以养精蓄锐，就可以享尽天年。
庄子可能在向我们传输“独善其身”之法吧，那么，“兼善天下”之策呢？听老子的。
大邦者，下流也，天下之牝也。天下之交也，牝恒以静胜牡，为其静也，故宜为下。故大邦以下小邦，则取小邦；小邦以下大邦，则取大邦。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故大邦者，不过欲兼畜人。小邦者，不过欲入事人。夫皆得所欲，则大者宜为下。
我们又看到老子直接用男女？古今之人，谁甘愿处在下流？都要上流！谁甘愿成为牝而处于下位？都想上位！想得道，难哪！
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是以能为百谷王。
想成为王者吗？太想了！想成为江海吗？闻风而逃！老子告诉我们：要想成为王者，就要像江海那样善于处在下位，你看，江海能够集结众多的溪流，就是因为它处在溪流的下游，因此江海成为了众多溪流的王者。
通过以上对《道德经》的解读，我们可以推论：在春秋时代，虽然已经是男权社会，但母系社会的文化仍有余绪，老子从悠久的母系文化传统中体悟到了国家的生存与发展之道。我想，老子的学术背景就是深厚的母系文化。母性固有的贵柔、守静、曲全、知足、不争、谦让、善退、素朴、啬俭、厚实、为善、无为、隐忍、少私寡欲、功成身退等等全都成为了老子哲学的基本内容。《道德经》（《老子》）的思维特征明显趋于女性化，女性的角度，女性的心理，女性的机巧、女性的世界观……。甚至，老子直接把女性８的官等同于“道”，认为是万物的本源。我们看到《老子》里没有“父”（有版本将第21章中的“众甫”讹作为“众父”，不通。“众甫”就是芸芸众生的意思，即众人的意思），只有“母”。
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下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以鄙。吾欲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众人好像都有整套有用的本事，只有我这人愚顽又鄙陋。我就是想要与众不同，尊崇喂给我乳汁的母亲。）
可见，老子是一个女性崇拜者，而孔子则是男权主义者。孔子的著名之语：“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鲁迅也是一个尊重女性的人，因此对孔子难得美言几句，倒是一旦逮着机会，就要揶揄他几句，无怪乎在他的小说《出关》如此调侃着孔子：
孔子答应着“是是”，上了车，拱着两只手极恭敬的靠在横板上；冉有把鞭子在空中一挥，嘴里喊一声“都”，车子就走动了。待到车子离开了大门十几步，老子才回进自己的屋里去。
“先生今天好像不大高兴，”庚桑楚看老子坐定了，才站在旁边，垂着手，说：“话说的很少……”
“你说的对。”老子微微的叹一口气，有些颓唐的回答道。“可是你不知道：我看我应该走了。”
“这为什么呢？”庚桑楚大吃一惊，好像遇着了晴天的霹雳。
“孔丘已经懂得了我的意思。他知道能够明白他的底细的，只有我，一定放心不下。我不走，是不大方便的……”
“那么，不正是同道了吗？还走什么呢？”
“不，”老子摆一摆手，“我们还是道不同。譬如同是一双鞋子罢，我的是走流沙，他的是上朝廷的。”
“但您究竟是他的先生呵！”
“你在我这里学了许多年，还是这么老实，”老子笑了起来，“这真是性不能改，命不能换了。你要知道孔丘和你不同：他以后就不再来，也再不叫我先生，只叫我老头子，背地里还要玩花样了呀。”
“我真想不到。但先生的看人是不会错的……”
“不，开头也常常看错。”
儒、道之异，由此可见。孔子真做过老子的学生吗？我认为是做过的，因为从《论语》里，我们还是在一些篇什里看到老子对孔子的影响，孔子也有道家思想的，如下：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洒脱！好一个“逍遥游”！老子不是骑着青牛，杳然不知所终了吗？真隐士啊！我孔丘如果不能实现我的政治主张，我也将效法老师，但不是骑着青牛，而是划着一个筏子，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中，到海外隐居去也。
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那个蘧伯玉啊，真是一个君子！国家安定的时候，就出山做官；国，是一种以假乱真的“愚”，是表演“愚”的高级行为艺术。孔子对这种艺术极为欣赏，似乎自己也得到了真传。因此，他颇为得意地对高徒颜回宣称：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颜回啊，国家起用，就为国家做事；不起用，就去隐居，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有我和你啊！
在此，我们看到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理想追求者孔圣人头上的光环闪耀的是道家的光芒，儒家之圣人此时淡出了，道家之弟子此刻凸现了。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知足就不会招致侮辱，懂得适可而止就不会走入危险的境地。⑦没有哪一种罪恶比贪心更大，没有哪一种祸患比不知足更大，没有哪一种灾难比贪得无厌更大，因此只有具备知足之心，就永远不会有任何不足。⑧我孔丘又要高声赞美颜回了：颜回多么有修养啊！吃一竹筒饭，就着再喝一大勺冷水，就知足了，又是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任何人都忍受不了那种穷苦的忧愁，他却没有改变他的自得其乐。多么有修养啊，这个颜回！我孔丘也学着颜回，再也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记得老师老子也说过“五味使人口爽”（人为地在食物中添加五味，刺激人们的食欲，最终只能败坏人们的口味），就这样吃粗粮喝冷水，然后弯着胳膊做枕头，睡觉去也，其中的乐趣妙不可言啊！到了暮春初夏之际，我就跟着曾皙的队伍，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到沂水之中洗一个澡，之后又到舞雩台上吹一吹风，然后一起唱着歌曲回家——多么惬意啊，诗意地栖居啊！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老子说：“希言自然（不说话是符合自然规律的，是符合天道的）。”我孔丘不想再说什么了，静默无声。天下的大道，还用我讲授吗？老天在讲！老天讲授的时候，用了语言吗？没有，静默无声。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的不说话就是效法自然。老天说了什么话传授大道吗？四季无声轮回就是传授大道，百物悄然生长就是传授大道，这还要老天开口来说吗？自然之物虽然万象变化，最终又会各自返回到它的本源，这叫做“静”。“静”，这叫做回到生命的起点。回到生命的起点，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懂得这一真理，就是明智。⑥现在我深刻领会了老师的“大音希声，天象无刑”（最大的声音是听不到的，天帝的形象是看不到的），我想不再说什么了。
由此看来，孔子虽然自立门户了，但是老师的思想还是渗透到了他的心灵。当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又回到了老子的大道上。
暂短憩息，澡雪精神。啜饮甘露，润泽荒原。
白髯长飘，仙风道骨。遗世独立，天心月圆。
《论语》是散文体哲学，《道德经》是诗歌体哲学。无论在哪一国的文学史上，散文的产生总在韵文之后。西方有的国家现在仍将文学作品只分为两类：诗歌、散文。如今，中国将文学作品分为四类：诗歌、散文、戏剧、小说。但在古代中国也只分两类：韵文、散文。《道德经》是押韵的（只是这种古韵已经失传，现代人用普通话读不出来了，但其诗歌的节奏感仍然在），读起来朗朗上口的，是很便于背诵的。因此从文体上来说，诗歌是老师，散文是学生。也就可以说《道德经》是老师，《论语》是学生。从创作主体上来说，《道德经》是老子个人的原创作品，而《论语》是孔子之弟子们的零星回忆录汇编（孔子自己并没有什么著作）。从哲学体系上来说，黑格尔就曾经批评《论语》没有思辨性，⑨最多只能算是伦理学著作而非哲学著作，独服膺老子的辩证思想，其哲学思想受到了中国道家思想响，并将老子的“三生万物”的哲学思想运用得淋漓尽致。⑩也就可以说，孔子可能只是伦理学家兼教育家，而老子则是哲学家兼诗人。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万物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
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
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
两者同出，异名同谓。
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简直是来自宇宙深处的歌唱，多么悠扬！似乎是天帝在庄严地歌唱，多么神圣！
道啊道，多么玄妙啊！黑格尔的“绝对理念”？这一核心概念是否直接来源于老子的“道”啊？当代中国的学者，你们在哪里？聪明的你呀，快告诉我！
我不是学者，但我要说，《道德经》是哲学也是诗歌，是诗歌与哲学的结合体：诗歌是所有文学的鼻祖，哲学是所有智慧的本源。
我们常常认为屈原是中国文学史上原创诗歌的第一人，否！老子才是第一人！
我们常常认为周文王是中国思想上原创哲学的第一人，否！那只是传说（正如《黄帝内经》托名于黄帝，《易经》托名于伏羲），老子才是第一人！
《道德经》是诗歌中的诗歌，是哲学中的哲学。
《道德经》是老子向渐行渐远的原始母系文化的敬礼之作。5000言的诗句创立了玄妙堂奥的道家学说。
《道德经》是哲学诗，是诗哲学。
中国现代新儒学大师、哲学家冯友兰先生将人生分为四种境界：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四种境界渐次递进，分别对应的人为：生物的人、社会的人、道德的人、宇宙的人。孔子是道德的人，老子是宇宙的人。老子的境界比“圣人”孔子的境界还要高。
老子天下第一！
注释
①原文见于《史记》第639页，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②《老子的帮助》第36页，华夏出版社，2009年版。
③转引于《生殖崇拜文化论》第167-168页，赵国华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④洪应明，字自诚，号“还初道人”，生卒年及生平不详，明代思想家、学者。《菜根谭》是一部论述修养、人生、处世、出世的格言体文集。文笔优美，哲思绵长。
⑤见《史记》第639页。同上。
⑥见《道德经》第十六章：“天物云云，各复归其根，曰静。静，是谓复命。复命，常也。知常，明也。”
⑦参见《道德经》第四十四章：“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⑧参见《道德经》第四十六章：“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恒足矣。”
⑨《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第130页，黑格尔著，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孔子曾做过一个时期的大臣，以后不受信任，失掉官职，便在他自己的朋友中讨论哲学的生活，但是仍旧常常接受咨询。我们看到孔子和他的弟子们的谈话（《论语》）里面所讲的只是一种常识道德，这种常识道德我们在哪里都找得到，在哪一个民族里都找得到——可能还要更好些，这是毫无出色之点的东西。”“孔子只是一个实际的世间智者，在他那里一点也没有思辨的哲学——只有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从里面我们不能获得什么特殊的东西。西塞罗留给我们的‘政治义务论’便是***德教训的书，比孔子所有的书内容丰富，而且更好。我们根据他的原著可以断言：为了保持孔子的名声，假使他的书从来不曾有过翻译，那倒是更好的事。”
⑩参见熊春锦《中华国学道德根》第181-182页，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版。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对孔子、孟子讲得很简略，但是对老子尤为重视并且用专门的章节特别探讨了《老子》中的“道”和“无”。他的哲学总是分三大部分，每部分论述三大命题，每个命题分三个论点，每个论点又分出三个步骤来进行说明——这就是老子“三生万物”的哲学观和方**。
？黑格尔，19世纪德国古典哲学家。“绝对理念”指作为一切存在的共同本质和最初的原因，先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永恒存在的实在，按照正反合的顺序生长发展。它经历了逻辑阶段、自然阶段和精神阶段三个阶段。在这一广泛的意义上﹐“绝对理念”和“绝对精神”可以互用﹐是黑格尔哲学的唯一对象和内容。
？库尔贝的油画《世界的起源》（由法国奥塞美术馆珍藏）。
我在这里说：老子是伟大的诗人。或有人哑然失笑，因为一般都认为老子是伟大的哲学家。正如我们知道达芬奇是伟大的画家，但如果有人说他伟大的科学家，或有人就会哑然失笑
诚然，老子是哲学家，但哲学家也可以是诗人的。正如，我们知道荷马是伟大的诗人，但如果有人说他是伟大的历史学家，或有人就会哑然失笑……
荷马用诗歌来叙述历史，老子用诗歌来阐述哲学。我说老子是诗人，是因为《道德经》本身就是一个诗歌文体，其实很抒情的，如：
渊呵！似万物之宗。
译：(伟大的道)深远啊！好像是万物的始祖。
湛呵！似或存。
译：（伟大的道）隐没不现啊！仿佛乌有而又实存。
绵绵呵！其若存!用之不堇。
译：绵绵不绝啊！它（玄牝）好像永远存在，使用起来不会感到不足。
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
译：绵延不断啊！无法用语言进行具体的描述它（道），它又回到了无形无象的状态。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
译：（得道者是怎样的一种人呢）？谨慎缓慢啊，就像是在冬天渡河；思谋周详啊，就像在戒备周边的敌人；严正庄重啊，就像是在款待宾客；涣散松弛啊，就好像冰凌消融；厚重啊，就好像原始木材；９啊，就好像虚怀山谷；集成啊，看上去似乎很混浊。
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咳；傫傫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
译：只有我淡泊啊，虚静无为；似乎是糊里糊涂心智全无，就像是还没学会笑的婴儿；似乎慵懒疲惫啊，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游子。众人都有富余，只有我一人却好像丢失了好多。我只有一颗愚蠢的人心啊！俗人是那么的清醒，只有我如此的愚昧。俗人是那么的精明，只有我如此的糊涂。辽远无涯啊，就像大海一样；飘忽恍惚啊，似乎永远不会休止。
《道德经》共有81章，以上只是节录到了20章（后面的章节还有很多这样深沉而幽邃的抒情），你看，老子是不是一个抒情诗人？你看，以上的最后一个节录，是不是屈原诗歌的先声？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离骚》
译：那么多女人嫉妒我的美眉啊，竟然造谣诽谤我擅长９。
忳郁邑余佗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离骚》
译：我愤闷忧郁黯然神伤啊，只有我在这个时代如此困窘失意呀。
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涉江》
译：我沐浴着明月之辉佩饰着美玉（喻美德），可是世道如此肮脏，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啊！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怀沙》
译：我的表象和我的实质都直达了我的内心（很完美），众人却根本不赏识我的特别的风采。上佳的木材就这样丢弃在一旁啊，没有人知道我所拥有的才华。
从内容上，似乎是殊途同归，老子似乎显得豁达睿智，屈原则是愤世嫉俗。其实，老子何尝不是正话反说呢？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正言若反”吧。他说他是愚人，众人是聪明人，这叫芸芸众生情何以堪？从句式上，我们也看到了诗歌语言的传承。
谁传谁承？屈原是后生，老子是先生。但这并非确论，因为有研究者认为《老子》（即《道德经》一书写成于战国前期、中期、末期甚至秦汉之间，众说纷纭。这样一来，就可能屈原是先生，老子是后生了。之所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是因为《老子》一书出现了大量只有战国时代才有的词语。当然，春秋时代的词语现象也大量出现于《老子》中。现在，最接近《老子》原貌的版本是1973年12月从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甲乙两种帛书写本。与通行本相比，无论是语言还是内容不少地方有较大的歧异。
圣人孔子站了出来做人证，说他曾经向老子请教过。《史记·老子庄子申不害韩非列传》《史记·孔子世家》《礼记·曾子问》等古籍中均记载有“孔子问礼于老子”一事，庄子也在他的《知北游》《天道》《天运》记述了此事。可见此事不虚。至于语言问题，应该是后人窜改所致，就是现在，如果我引用的是帛书甲、乙本，就有不少古字根本打不出来，大型辞书也不曾收录。至于那些古字究竟是什么读音和意义，基本上是后人根据个人的理解和揣度去瞎蒙。瞎蒙的结果就是辗转错讹，以讹传讹，版本各异。
话说孔子拜见了老子，一回到鲁国，孔子就对弟子道：“鸟，我知道它能飞；鱼，我知道它能游；兽，我知道它能跑。跑者可以用网逮住它，游者可以用钩钓着它，飞者可以用箭射下它，至于龙，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捕捉到它，龙乘着风驾着云可以飞上九天啊！我所见的老子啊，大概好像就是龙吧！”①——这是孔子的描述，说得非常玄幻。
孔子说的话，本是圣人圣言，不打诳语的，但竟然还是让后人狐疑不定。看来，对圣人的言行，后人还是不敢全信。看来，笔墨官司还将继续打下去。
鄙人不揣浅陋，也想趟一趟这潭深水，不怕其浑，只怕不浑。只有证明了孔子是老子的学生，屈原就更是后生一枚了，也才可以说屈原的诗歌艺术从抒情的方式上可能受到了《老子》的影响。我另辟蹊径，从研究《道德经》的文体入手。
我的观点是：老子绝对是一个女性崇拜者，《道德经》是一首礼赞女性并将其上升到了哲学高度的组诗。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呵！其若存！用之不堇。
何谓“玄牝”？玄来作道家哲学的形象代言人，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女性崇拜者？谷，山谷，中空而幽深的通道，这不也是“玄牝”吗？老子高呼：生养万物的女神万岁！她的玄牝啊，就是天地的根源！绵绵不绝啊！它（玄牝）好像永远存在，用之不尽。正是：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为什么用之不尽？因为天地（也就是玄牝）之中，不就好像是风箱（由袋囊和送风管道组成）吗？它有中空的袋囊，它还有狭长的送风管道，所以它永远不会用尽，并且你越是运作或操作，它的产出越多。原来“生命在于运动”还有这样让人感到**盎然的哲学阐述啊！天才啊，老子！怪不得孔子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找不到恰当的词汇才可描述你的风采，原来你确实是“龙”啊。
将欲拾之，必古张之；将欲弱之，必古强之；将欲去之，必古与之；将欲夺之，必古予之，是谓微明。友弱胜强。鱼不可脱于渊，邦利器不可以示人。
想要收拾他，一定要故意让他嚣张；想要削弱他，一定要故意让他逞强；想要废弃他，一定要故意亲附他；想要篡夺他，一定要故意给予它，这就叫做精微而聪明的策略。表面上友好的弱者最终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强者。其实，他不过是一条小鱼，小鱼可以脱离深潭吗？这是国家锐利的武器，不能给他人看（绝对的机密）。这又是“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智慧。小鲜，就是小鱼。
说一句玩笑话：这也是女人战胜男人的法宝。不过，这段话确实具有女性心理特征，那样的深藏不露，又是那样的锋芒毕露。男同胞看到这里，难免不寒而栗，两股战战。老子这老妖，着实太可怖，杀人不留形，抹掉一个人的存在却一点都没有痕迹，这就是他老人家的“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的威力所在。老子认为，消灭一个国家，就像一个心机缜密的女人收拾一个顾盼自雄的男人似的，好像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就悄无声息地抹掉了。随便翻阅一下古今中外的历史，多少铁骨销蚀于石榴裙下，多少朝廷消逝于女人之手。男人只有在战场上依靠铜戈铁戟完胜所有男人，才能夺取天下；女人只需要大的东西却没有能够领先于水的，这是因为水的这种攻坚力量不可改变。水能够战胜金刚，柔弱的水能够战胜强大的对方。这一点，已经为现代科技所证实，以水为刀（高压水射流切割技术，俗称“水刀”），可以对任何材料进行任意曲线的一次性切割加工（除水切割外其它切割方法都会受到材料品种的限制）；切割时不产生热量和有害物质，材料无热效应（冷态切割），切割后不需要或易于二次加工，相对于等离子切割、激光切割等技术，更安全、环保，成本低、速度快、效率高。没有任何坚强力量能够超越柔弱之水的力量，没有任何坚强屏障能够阻挡柔弱之水的能量。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他的身体是之中去。你看，放射线、电磁波、同位素、核辐射、暗物质、黑洞……这些看起来虚无的东西，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它们？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至虚，极也。守静，督也。
能够到达虚无（看起来并不存在）的境界，这就是极致。能够保持恒定的状态，这就是正道。
怎样才能达到极致？庄子在《人间世》借孔子之口阐述道：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你必须摒除所有杂念，一心一意，不要用耳去听而要用心去听，不要用心去听而要气去听！耳的功用只在于听声音，心的功用只在于９外界现象。气是以凝寂虚无的境界去对待宇宙万物的。只有“道”才能汇集所有的“虚”。虚无空灵的境界才是心灵的屋舍。
怎样才能保持恒定的状态？庄子在《养生主》中更加清晰地告诉我们：
“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遵从中正之道并把它作为法则，就可以保卫自己，就可以保全天性，就可以养精蓄锐，就可以享尽天年。
庄子可能在向我们传输“独善其身”之法吧，那么，“兼善天下”之策呢？听老子的。
大邦者，下流也，天下之牝也。天下之交也，牝恒以静胜牡，为其静也，故宜为下。故大邦以下小邦，则取小邦；小邦以下大邦，则取大邦。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故大邦者，不过欲兼畜人。小邦者，不过欲入事人。夫皆得所欲，则大者宜为下。
我们又看到老子直接用男女？古今之人，谁甘愿处在下流？都要上流！谁甘愿成为牝而处于下位？都想上位！想得道，难哪！
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是以能为百谷王。
想成为王者吗？太想了！想成为江海吗？闻风而逃！老子告诉我们：要想成为王者，就要像江海那样善于处在下位，你看，江海能够集结众多的溪流，就是因为它处在溪流的下游，因此江海成为了众多溪流的王者。
通过以上对《道德经》的解读，我们可以推论：在春秋时代，虽然已经是男权社会，但母系社会的文化仍有余绪，老子从悠久的母系文化传统中体悟到了国家的生存与发展之道。我想，老子的学术背景就是深厚的母系文化。母性固有的贵柔、守静、曲全、知足、不争、谦让、善退、素朴、啬俭、厚实、为善、无为、隐忍、少私寡欲、功成身退等等全都成为了老子哲学的基本内容。《道德经》（《老子》）的思维特征明显趋于女性化，女性的角度，女性的心理，女性的机巧、女性的世界观……。甚至，老子直接把女性８的官等同于“道”，认为是万物的本源。我们看到《老子》里没有“父”（有版本将第21章中的“众甫”讹作为“众父”，不通。“众甫”就是芸芸众生的意思，即众人的意思），只有“母”。
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下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以鄙。吾欲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众人好像都有整套有用的本事，只有我这人愚顽又鄙陋。我就是想要与众不同，尊崇喂给我乳汁的母亲。）
可见，老子是一个女性崇拜者，而孔子则是男权主义者。孔子的著名之语：“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鲁迅也是一个尊重女性的人，因此对孔子难得美言几句，倒是一旦逮着机会，就要揶揄他几句，无怪乎在他的小说《出关》如此调侃着孔子：
孔子答应着“是是”，上了车，拱着两只手极恭敬的靠在横板上；冉有把鞭子在空中一挥，嘴里喊一声“都”，车子就走动了。待到车子离开了大门十几步，老子才回进自己的屋里去。
“先生今天好像不大高兴，”庚桑楚看老子坐定了，才站在旁边，垂着手，说：“话说的很少……”
“你说的对。”老子微微的叹一口气，有些颓唐的回答道。“可是你不知道：我看我应该走了。”
“这为什么呢？”庚桑楚大吃一惊，好像遇着了晴天的霹雳。
“孔丘已经懂得了我的意思。他知道能够明白他的底细的，只有我，一定放心不下。我不走，是不大方便的……”
“那么，不正是同道了吗？还走什么呢？”
“不，”老子摆一摆手，“我们还是道不同。譬如同是一双鞋子罢，我的是走流沙，他的是上朝廷的。”
“但您究竟是他的先生呵！”
“你在我这里学了许多年，还是这么老实，”老子笑了起来，“这真是性不能改，命不能换了。你要知道孔丘和你不同：他以后就不再来，也再不叫我先生，只叫我老头子，背地里还要玩花样了呀。”
“我真想不到。但先生的看人是不会错的……”
“不，开头也常常看错。”
儒、道之异，由此可见。孔子真做过老子的学生吗？我认为是做过的，因为从《论语》里，我们还是在一些篇什里看到老子对孔子的影响，孔子也有道家思想的，如下：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洒脱！好一个“逍遥游”！老子不是骑着青牛，杳然不知所终了吗？真隐士啊！我孔丘如果不能实现我的政治主张，我也将效法老师，但不是骑着青牛，而是划着一个筏子，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中，到海外隐居去也。
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那个蘧伯玉啊，真是一个君子！国家安定的时候，就出山做官；国，是一种以假乱真的“愚”，是表演“愚”的高级行为艺术。孔子对这种艺术极为欣赏，似乎自己也得到了真传。因此，他颇为得意地对高徒颜回宣称：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颜回啊，国家起用，就为国家做事；不起用，就去隐居，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有我和你啊！
在此，我们看到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理想追求者孔圣人头上的光环闪耀的是道家的光芒，儒家之圣人此时淡出了，道家之弟子此刻凸现了。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知足就不会招致侮辱，懂得适可而止就不会走入危险的境地。⑦没有哪一种罪恶比贪心更大，没有哪一种祸患比不知足更大，没有哪一种灾难比贪得无厌更大，因此只有具备知足之心，就永远不会有任何不足。⑧我孔丘又要高声赞美颜回了：颜回多么有修养啊！吃一竹筒饭，就着再喝一大勺冷水，就知足了，又是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任何人都忍受不了那种穷苦的忧愁，他却没有改变他的自得其乐。多么有修养啊，这个颜回！我孔丘也学着颜回，再也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记得老师老子也说过“五味使人口爽”（人为地在食物中添加五味，刺激人们的食欲，最终只能败坏人们的口味），就这样吃粗粮喝冷水，然后弯着胳膊做枕头，睡觉去也，其中的乐趣妙不可言啊！到了暮春初夏之际，我就跟着曾皙的队伍，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到沂水之中洗一个澡，之后又到舞雩台上吹一吹风，然后一起唱着歌曲回家——多么惬意啊，诗意地栖居啊！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老子说：“希言自然（不说话是符合自然规律的，是符合天道的）。”我孔丘不想再说什么了，静默无声。天下的大道，还用我讲授吗？老天在讲！老天讲授的时候，用了语言吗？没有，静默无声。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的不说话就是效法自然。老天说了什么话传授大道吗？四季无声轮回就是传授大道，百物悄然生长就是传授大道，这还要老天开口来说吗？自然之物虽然万象变化，最终又会各自返回到它的本源，这叫做“静”。“静”，这叫做回到生命的起点。回到生命的起点，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懂得这一真理，就是明智。⑥现在我深刻领会了老师的“大音希声，天象无刑”（最大的声音是听不到的，天帝的形象是看不到的），我想不再说什么了。
由此看来，孔子虽然自立门户了，但是老师的思想还是渗透到了他的心灵。当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又回到了老子的大道上。
暂短憩息，澡雪精神。啜饮甘露，润泽荒原。
白髯长飘，仙风道骨。遗世独立，天心月圆。
《论语》是散文体哲学，《道德经》是诗歌体哲学。无论在哪一国的文学史上，散文的产生总在韵文之后。西方有的国家现在仍将文学作品只分为两类：诗歌、散文。如今，中国将文学作品分为四类：诗歌、散文、戏剧、小说。但在古代中国也只分两类：韵文、散文。《道德经》是押韵的（只是这种古韵已经失传，现代人用普通话读不出来了，但其诗歌的节奏感仍然在），读起来朗朗上口的，是很便于背诵的。因此从文体上来说，诗歌是老师，散文是学生。也就可以说《道德经》是老师，《论语》是学生。从创作主体上来说，《道德经》是老子个人的原创作品，而《论语》是孔子之弟子们的零星回忆录汇编（孔子自己并没有什么著作）。从哲学体系上来说，黑格尔就曾经批评《论语》没有思辨性，⑨最多只能算是伦理学著作而非哲学著作，独服膺老子的辩证思想，其哲学思想受到了中国道家思想响，并将老子的“三生万物”的哲学思想运用得淋漓尽致。⑩也就可以说，孔子可能只是伦理学家兼教育家，而老子则是哲学家兼诗人。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万物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
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
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
两者同出，异名同谓。
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简直是来自宇宙深处的歌唱，多么悠扬！似乎是天帝在庄严地歌唱，多么神圣！
道啊道，多么玄妙啊！黑格尔的“绝对理念”？这一核心概念是否直接来源于老子的“道”啊？当代中国的学者，你们在哪里？聪明的你呀，快告诉我！
我不是学者，但我要说，《道德经》是哲学也是诗歌，是诗歌与哲学的结合体：诗歌是所有文学的鼻祖，哲学是所有智慧的本源。
我们常常认为屈原是中国文学史上原创诗歌的第一人，否！老子才是第一人！
我们常常认为周文王是中国思想上原创哲学的第一人，否！那只是传说（正如《黄帝内经》托名于黄帝，《易经》托名于伏羲），老子才是第一人！
《道德经》是诗歌中的诗歌，是哲学中的哲学。
《道德经》是老子向渐行渐远的原始母系文化的敬礼之作。5000言的诗句创立了玄妙堂奥的道家学说。
《道德经》是哲学诗，是诗哲学。
中国现代新儒学大师、哲学家冯友兰先生将人生分为四种境界：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四种境界渐次递进，分别对应的人为：生物的人、社会的人、道德的人、宇宙的人。孔子是道德的人，老子是宇宙的人。老子的境界比“圣人”孔子的境界还要高。
老子天下第一！
注释
①原文见于《史记》第639页，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②《老子的帮助》第36页，华夏出版社，2009年版。
③转引于《生殖崇拜文化论》第167-168页，赵国华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④洪应明，字自诚，号“还初道人”，生卒年及生平不详，明代思想家、学者。《菜根谭》是一部论述修养、人生、处世、出世的格言体文集。文笔优美，哲思绵长。
⑤见《史记》第639页。同上。
⑥见《道德经》第十六章：“天物云云，各复归其根，曰静。静，是谓复命。复命，常也。知常，明也。”
⑦参见《道德经》第四十四章：“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⑧参见《道德经》第四十六章：“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恒足矣。”
⑨《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第130页，黑格尔著，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孔子曾做过一个时期的大臣，以后不受信任，失掉官职，便在他自己的朋友中讨论哲学的生活，但是仍旧常常接受咨询。我们看到孔子和他的弟子们的谈话（《论语》）里面所讲的只是一种常识道德，这种常识道德我们在哪里都找得到，在哪一个民族里都找得到——可能还要更好些，这是毫无出色之点的东西。”“孔子只是一个实际的世间智者，在他那里一点也没有思辨的哲学——只有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从里面我们不能获得什么特殊的东西。西塞罗留给我们的‘政治义务论’便是***德教训的书，比孔子所有的书内容丰富，而且更好。我们根据他的原著可以断言：为了保持孔子的名声，假使他的书从来不曾有过翻译，那倒是更好的事。”
⑩参见熊春锦《中华国学道德根》第181-182页，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版。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对孔子、孟子讲得很简略，但是对老子尤为重视并且用专门的章节特别探讨了《老子》中的“道”和“无”。他的哲学总是分三大部分，每部分论述三大命题，每个命题分三个论点，每个论点又分出三个步骤来进行说明——这就是老子“三生万物”的哲学观和方**。
？黑格尔，19世纪德国古典哲学家。“绝对理念”指作为一切存在的共同本质和最初的原因，先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永恒存在的实在，按照正反合的顺序生长发展。它经历了逻辑阶段、自然阶段和精神阶段三个阶段。在这一广泛的意义上﹐“绝对理念”和“绝对精神”可以互用﹐是黑格尔哲学的唯一对象和内容。
？库尔贝的油画《世界的起源》（由法国奥塞美术馆珍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