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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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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10节我家成分是贫农

  母亲讲的是一九四九年,绥化土改后期,我家定成分的事儿。
  那时家里已经有三个姐姐和一岁半的哥哥,母亲做好早饭,正等父亲跑车下班回来。房门突然被撞开,进来一伙人要找我父亲,他们是绥化杨马架子屯农会的人。我祖父原先就住在那里,一九四二年已经病故。农会斗完地主分完果实,意犹未尽,有人想起我祖父也有过财产,知道他已不在人世,就来找我父亲。他们不由分说,把我家租来的半间屋子翻个底朝天,凡是看上去有点用的东西,全都装到他们的马车上。临走,让我母亲带话给我父亲:必须在天黑之前到杨马架子农会报到。
  这伙人走后,父亲下班回来,饭也不吃就要去杨马架子。他以为自己十几岁就离家当工人,农会不能把他怎么样。母亲说:“你是没看明白,农会主要是想深挖财产,你拿不出财产能饶了你吗?凭你的犟劲儿,不打你半死也扒你一层皮。”
  母亲让父亲躲起来,给四个孩子穿戴好,求一辆马爬犁,几个人围一条棉被,直奔杨马架子。
  农历冬月,天寒地冻,到了杨马架子屯,姐姐和哥哥们都冻哭了,呵气在头发上结了冰碴。农会干部见了,说看小孩子们多可怜,他爸不来,把这些孩子们带来干啥?母亲说,我家掌柜的胆子小,听说就吓跑了。我带孩子来就没想走,只要他爸还想要老婆孩子,早晚得来,等他来了你们斗完他,我们就在这屯子里安家。也不求别的,只求农会分给一间房子两亩地,让我们一家人能有活路就行。母亲又讲了父亲十多岁出来自己做事,当工人没挣下什么家业的实情。
  农会本打算挖出点财产,没想到招来了负担。住下的几天,农会得给张罗吃的用的,觉得实在不划算。
  母亲故意作出久住不走的样子,借来二齿子和小爬犁,她自己扛着二齿子,让哥哥坐在爬犁上,三个姐姐拉着,到大地里去刨被大雪覆盖的苞米楂子,拉回来烧火。十几天下来,苞米楂子堆了半院子,烧完再去地里刨。
  估计别人家都吃完了晚饭,母亲领着四个孩子,还是拉着爬犁,专门去农会干部家借粮食,说快过阴历大年了,得给孩子们预备点吃的。母亲还张罗着借黄豆和苞米种子,说过完年就开春儿了,得自己种点庄稼,哪好意思总是麻烦农会呢。
  农会干部们集体找我母亲谈话,说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们老爷子(指我祖父)早就败霍完了家产,到死也没留下啥东西,听说在望奎县有一片柳条通,也让当地农会没收了。你男人离家早,没罪恶也没财产,农会决定不再追究。村里土地已经分完,没有多余的分给你们,还是回城里吧。母亲说,那可不行,城里也搞土改,你们去抄家,左邻右舍都知道,咋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去呢?表示无论如何不肯走。
  这让农会很着急,赶紧开会研究对策。随后给我父亲定下“工人出身,贫农成分”,开了证明,归还了从我家拿走的那些不值钱的破烂东西,套车把一家人送回来。
  凭杨马架子屯农会的成分证明,在后来绥化建政时,我家落了户口,分得一间半瓦房。
  那年,母亲刚刚二十九岁,她用普通家庭妇女的智慧和勇气,为父亲化解一场命运中的灾难。可这灾难,却在后来铺天盖地压在父亲和我们全家人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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