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拳头
　　一
　　我把他掀翻在地，左手掐住，摁死他那反抗的脖颈，不让他起来。右手挥动，一拳一拳的砸在他脸上。他眼神充满愤怒，但被我一拳一拳的砸碎，一拳一拳的砸碎。变得惊恐转而哀求。这让我如饮佳酿，血脉喷张，拳头更是挥舞得酣畅淋漓。突然咳的一声，一股鲜红的液体从他嘴中涌出，他的眼睛紧闭，我停住了空中的拳头。那红，从他口中流出来，沾染了地板，沾染了我手，在我的恐惧中沾染了整个房间，我害怕得全身颤栗。
　　二
　　“我的生命在历史并不存在。那是不存在的,没有的。并没有什么中心。也没有什么道路,线索。只有某些广阔的场地,处所,人们总是要你相信在那些地方曾经有过怎样一个人,不,不是那样,什么人也没有”
　　---《情人》玛格丽特.杜拉斯
　　我常常想把自己的记忆，糅杂成一个故事。有人物，有地点，有时间，有情节，有主题。可是最终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我搬了三次家。出生在老家农村，7岁搬到爸爸工作矿山的职工宿舍，10岁爸爸单位分房又到了新地方。7岁前的记忆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很多都是通过妈妈的诉说补进去的，我记得只是那房子，那路，那河，可多年后因伯父奔丧回去，发现那房子没有记忆里的亮，那路没有记忆里的宽，那河也没有记忆里的清澈。10岁前的记忆，模模糊糊会有几个人，多是和我那时年纪一般大小，只有身影，没有面容，也叫不出来名字。10岁以后到现在到有几个朋友一直都还在都还有联系，可是大学毕业后到了一些一个人也不认识的城市工作。几年才回一次，呆几天。这次母亲做手术我毅然辞去了在异乡的工作回来照顾年迈的双亲。真正呆上几个月后我知道这个地方其实不能再叫我的故乡了，认识的人没有几个了，即使有也是那样的陌生。以前一起玩耍的电子游戏厅已经没有了，门口的绿化樟树，从平齐我家二楼的高度到了五楼，很多人都叫我叔叔，而我离开的时候都叫别人叔叔。
　　记忆就像洒落一地的珍珠，却大小各异，穿珠的孔，不仅各自数目各异，形状各异，大小各异，甚至开孔的位置都各有不同，你无法拿一根线把他串联在一起，即使改变珠子的本来面目强行将他们串在一起，那样的怪物，也就是个笑料。
　　三
　　可记忆真的可靠吗？我真的有打过这样一场架吗？如果有，为什么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也从来想不起他的面容，也想不起旁边还有谁。如果没有，那他的目光，我的热血沸腾和恐惧却有是那样的刻骨铭心，也一直坚持把故事说给我新认识的陌生人。
　　初二我弟弟被人打了，断了颗牙齿。我同学打的，同班同学，一群人，我赶过去的时候，被打的和打人的都离开了，原地留了一群人他们一个劲的在我耳边说我弟弟的不是，我的同班同学。他们人很多，很强壮。我只能默默忍受，我弟也只能默默忍受，他告诉爸妈牙齿是摔的，只到几年后，我爱记仇的弟弟靠着他的异性兄弟把仇报了。我有个弟弟，小我两岁，他脾气暴躁，他爱记仇。
　　初三我的弟弟又被我的同班同学打了，这次是两兄弟，他和他哥哥，在校门口。我赶到，打人的和被打的都离开了，留了一些人在，不过他们这次是告诉我打人的去了哪里。我冲进我们的教室，把他摁倒，狠狠的揍了一顿，嘴角流出了血丝。我有个弟弟，小我两岁，他脾气暴躁，他爱记仇。他没有因为这个原谅我，因为那本就是一场可以打赢的架，我只能默默接受，因为那本就是一场可以打赢的架。
　　我打过架，也有过把人打吐血过，却为何那鲜明的印象只留在了高中，留给了一个没有名字，没有面孔的人，留给一个没有人在场的一个空间和时间。
　　我会把它讲给每个我新认识而后成为熟人的人，我期待他们能像第一个听我说这个事情的人那样听完后说一声：“你很善良！”可独自一人想起这一幕时，我懊悔怎么没有把那颗头都打爆，骨头粉碎，红白之物爆溅。
　　那年我18岁，这一幕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记忆中，也许更早，也许要晚，我已经记不得了。可它出现后就如蛆附骨一样纠缠着我，形象越来越清晰。我在停手的理智和停手的懦弱中煎熬，日复一日，以致无法长大成熟。可它为什么会定格在高中，18岁的我？我弄不明白。
　　那到底打的是一场什么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