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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烟火半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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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脸上的泪

  中考结束了,我们双双考上了市重点。那个假期的前半段,我们天天在一起,看书,看电影,听歌,画漫画……总之,做他喜欢的,和我喜欢的一切事。后来,他说他要用剩下的假期和他妈妈回一趟老家,虽然从小一起长大,我却从来不知道他老家不是这里。他说是他妈妈的老家,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也没多想,之前他一直都在我身边,以后也会一直都在。
  高中开学的前几天,我才得知梁子玥家要搬走的消息,而且是搬到离我们这里很远的另一个城市。那一天,下好大的雨,我站在窗前,眼泪顺流成河,他妈妈把房子卖了,包括家里的家具都留给了买房子的人。他们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
  泪水模糊了视线,出租车消失在迷蒙的大雨中,我久久的站着,一动未动。天黑了,楼下的路灯昏黄,却刺的我的眼睛发痛。不知道多久,脸上的泪干了。
  敲门声之后,门被推开,“小柒”妈妈叫了我一声之后,看我没反应,走到我身边,一只温暖的手落在我的肩头,轻轻的拍了两下,“相逢时难别亦难”,妈妈的声音有些涩,要是在平时,我一定会被我这个奇葩老妈笑到肚子痛。然而这一刻,我却是抱着她失声痛哭。突然很后悔,没有去和梁子玥告别,说了再见,是不是还可以再相见啊。可我宁愿相信,没有告别,他就依然住在我的楼上,不曾离开。
  之后,紧张的高中生活压的我喘不过气,无瑕顾忌其他。然而,每天关注天气预报的时候,却会忍不住看一眼他所在的那个城市的天气如何。就这样三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台印刷试卷的机器,每天不停的做题,做题,还是做题,以至于,高考刚结束的时候,我都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之后开始填报志愿,之前家里商量过,要我报本地的大学,要填的时候,我犹豫了,梁子玥会报哪的学校,我们之前竟然从来都没有讨论过这个事情。三年未见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突然发现,三年之间,我们竟没有一点彼此的消息,仿若人生中,从来都没有对方的出现。
  A大的录取通知书准时的寄到了我的手里,我也准时去学校报到。开始人生的又一段旅程。此时竟无比怀念高中的生活,题海里游荡,来不及心伤,闲暇了才发现,他始终在心上。
  我没有想到,我会在图书馆的门口,遇到梁子玥。他瘦很多,碎碎的刘海遮着眉毛,显得眼睛很大,也长高了很多。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滑出眼眶,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好想问他:梁子玥,这几年你过的好不好?梁子玥,当年为什么扔下我一个人?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走出来,用手擦我脸上的泪,然后抱住我轻声的说:傻丫头,怎么还那么爱哭。泪汹涌,言无声。梁子玥摸着我的头发,一直重复着:乖,乖……。才发现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都是不太会安慰人,最让我感到安慰的那句:媳妇乖,不哭。他现在却不再说了。
  终于在他的怀抱中,平稳了自己的情绪。他说:“小柒,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我们牵着手,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我握着他的手紧紧的,生怕轻一点,这个人就从眼前消失了。“小柒,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梁子玥的声音轻缓而低沉。我的眼眶又湿了,抓着他的手,狠狠的握着,握得自己的手生疼。他用另一只手轻拍着我的手背,开始讲述他离开的三年。
  “那个假期,我和你说,陪我妈妈回老家,其实我说谎了,原谅我对你的第一次谎言,对不起,小柒。其实,是妈妈陪我去C城的医院看病。我父亲的家族有很严重的遗传病史。当时我妈妈怀我的时候,很多人劝她放弃我,怕我生下来也会遗传到父亲的家族病,但我妈妈很坚决。
  她说:万一这个孩子没事呢?遗传并不是百分之百,再说,即使他真的不幸,那他也有权利来这个世界做一次选择,无论他最终选择去或者留,那个时候,我都会尊重他的选择。
  就这样,在妈妈的坚决态度下,我出生了。家里人都很开心,即使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幸运。但他们都为我的出生感到高兴。在我出生的第18天,我的父亲去世了。那一天他去工地检查工程的进度,病发了。准确的说,父亲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病而去世的,那病只是导致他在工作中恍惚了,而意外从工地未完工的高楼上坠了下来。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妈妈是怎样熬过来的,幼子尚在襁褓,丈夫已然不在人世。妈妈的心性要有多坚强,才能走过那样的岁月。在我满月的时候,妈妈带着我搬到了你的那座城市。大约再坚强的人也会触景伤情吧,她最终选择带着我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我的身体状态一直很好,这也让妈妈放心了很多。也许我终究不是那个幸运的人,中考结束之后,妈妈发现我有病发的征兆。最后通过亲戚的关系,得知C城有个医学博士正在做这个课题的研究。原本以为妈妈只是带我过去,做些检查,拿些药什么的就可以回来了。到了之后,那个医生详细给我做了检查,最后建议我能长期留在C城,以便随时观察,有什么突发的状况也好有个应对。就这样妈妈卖了房子,给我转了学到C城。
  走的那天,其实我想和你道别的,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了解自己的情况到底有多不好,我怕那一别是与你的永别,我不敢说出口。C城的生活很单调,上学,去医院,余下的时间,我才发现生活还有一点色彩,就是想念你。原来,你这个小丫头,那么小的时候,就住进了我的心里,现在长大了,再也出不来了。”
  我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梁子玥,我要在你心里住一辈子。”他轻声说:“好,一辈子。”夕阳余晖下的操场,很安静,周围的风,天空中的云,一切都很安静,仿佛知道我们相处的时光很短暂,不忍打扰。
  “小柒,过几天,我就要出国了。这几年,病情虽然得到控制,可大约是身体同时也产生了抗体,那些治疗也越来越没什么效果了。妈妈的朋友,联系了国外一家医院,这个医院正在做这方面的临床,听说效果还不错,妈妈打算带我过去看看。一切都安排好了,终是放心不下你,想在走之前好好和你道个别,以弥补那年没有道别的遗憾。”
  此刻的我,竟是出奇的沉静,是的,内心一片安宁。“梁子玥,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治病,好好的生活,好好的想我,不许看国外的漂亮姑娘,等我大学毕业了,我就去国外找你,我们结婚。”
  车站,这一次我们终于面对面的道别了。他终是没有拗过我,让我送他到了车站。站台上,我大力的向他挥手,“梁子玥,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嫁给你。”列车远去,感受着那不经意间滑落在脸上的泪,冰凉。内心,是道不明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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