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上海漕河泾高新技术开发区的某信息产业园。
　　园区西侧5号商务楼的三楼某软件公司总经理室，两个三十岁左右、穿着休闲西装站着的年轻人正在交谈着。
　　桌前的年轻人兴高采烈地说道：“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啊，这次终于拿下了。阿强，你是大功一件，我们应该庆祝、庆祝。”
　　桌后的年轻人是总经理，叫阿强，他说道：“我看还是免了为好。这又不是啥光彩的事，一出手的就是五十万，五十万啊!”
　　桌前的年轻人：“这有啥？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现在这样的，没关系或者不动点真金白银，想活、想做大？卖葱去吧！不先喂饱这些个王八蛋，你活得下去？只要敢拿就行，哼，其实，他们想的就是这个！”
　　阿强：“尽管是这样，但别扭。你我创业靠得是这个？咳，真是想不到！”
　　桌前的年轻人：“管它呢。你不做，别人还抢呢，不是就差那么一点点吗？好啦，开心点，赚一把了，庆祝一下吧。”
　　阿强：“那，好吧。”
　　他们俩是大学时的同班同学，阿强是班长，站在桌前的那年轻人是学习委员，叫董家驹，大学时他俩形影不离，毕业后又携手共同创业，梦想着赚钱，梦想靠自己的知识和奋斗去实现自己的价值、活出彩来。由董家驹的父亲资助创立了这家软件公司，董家驹出任董事长。
　　下午，公司会议室。总经理阿强高兴地对全体员工说道：“大家都知道了，公司已经与这家商业银行签了新系统的研发、维护合同，这对我们公司来说是实现了业务上的一次真正的飞跃，意义重大，是一件值得大家非常高兴的大事。下面，由董事长对大家说几句。”
　　身旁的董家驹站了起来，一脸的精神闪烁，高兴地说道：“总经理说得好，是公司‘业务上的一次真正的飞跃’。我看，还更是质变：公司不仅实现了可观的资本积累，更是实现了在金融领域的业务突破；今后，在上海的金融领域可是大有作为的啊。我和总经理商量过了，为适应和配合公司的业务发展，公司要招聘一些高级人才，争取提前完成这份合同，并为拓展新业务做好人才准备。现在正在研究一整套的激励措施；所以，我希望在未来的几年里，要能让我看到现在在座的人中冒出几个收入百万、甚至千万的员工来。公司将与大家一起发展，公司属于你们！”
　　大家热血沸腾，猛地鼓起掌来。
　　会议室门被推开，一个年轻漂亮、衣着时髦的姑娘径直走了进来，有点嗔怒地对董家驹使着眼色：“怎么还没结束啊？人家都在外面等了老长时间了。”
　　董家驹环顾下会场，略带尴尬地对大家说：“下面由总经理对大家继续讲讲，然后晚上庆祝一下啊。”说着快步过来拉着那姑娘走到门外，有点不太高兴地：“你怎么来了？公司这正开员工会议，你怎么能乱闯啊？”
　　姑娘不高兴起来：“人家好心来等你，你还这样子的？”说完转身欲走。
　　董家驹无奈地劝道：“好啦佳莉，算了，走吧。”
　　佳莉是董家驹的中学同学，家境颇为优越，平时热衷打扮、喜欢购物；她在一家国企大公司做总经理秘书，自视很高、很有点自傲。她上了自己的车，重重地关上车门，一脸不高兴地猛踩下油门径直先开走了；董家驹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跟在后面。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进太原路，拐进一条梧桐掩映、僻静幽深的弄堂，慢慢驶入一幢典雅大气、老式独栋洋房的花园里，在门前缓缓停下。屋内传来了狗的吠叫声，董家驹和佳莉下车，走了进去。
　　董家驹一进门，一条不大的纯种日本柴犬摇着尾巴兴奋地扑了上来，董家驹抚摸着它的头，又蹲下托着它的两条前腿高兴地逗着：“‘开米’，我的好‘开米’，想我了吧？呵呵。”
　　一旁的佳莉颇为不屑，略带厌烦地：“噢哟，脏兮兮的！”
　　“开米”摇着尾巴跟着董家驹走进客厅。见董父正与一客人交谈，董家驹走上前去：“爸，我回来了。”佳莉也跟着说：“伯伯，你好。”董父微笑着点了下头：“佳莉来啦。”董家驹走到客人面前，礼貌地说道：“魏伯伯，你好。”魏伯是一地产集团的董事长，是董父的至交和密友。
　　魏伯高兴地看着董家驹说：“呵呵，还是这么精神。家驹，你爸爸过生日，你准备礼物了吗？”
　　董家驹微微一笑：“魏伯伯，呵，昨天就准备好了。”
　　董父淡淡地说：“就一个生日，还啥礼物的，有点出息就好啦。”
　　魏伯不屑地对董父说：“你啊，就是要求太高啦，我看家驹是没错的！”
　　董家驹见状忙微笑着：“爸、魏伯伯，你们谈，我跟佳莉先去了。”说着转身走开了，“开米”摇着尾巴一路紧紧跟着。
　　看着董家驹的背影，魏伯问董父：“怎么，还没有告诉家驹？”
　　董父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咳，再等等吧。”
　　魏伯忙问道：“为啥？”
　　董父无奈地：“地气，缺地气！现在，又不肯去读EMBA。”
　　魏伯责怪地：“啥EMBA的？！你啊，我可是一直敬佩你，不过这事，我说你有点老糊涂了，是吧？”
　　董父“嘿嘿”一笑，沉默不语。
　　董家驹走进厨房，见方叔正与王姨忙着，问道：“方叔叔、王姨，需要我跟佳莉帮忙吗？”
　　王姨转过头笑着回答：“不用、不用，很快就好了的，呵呵。”
　　方叔：“差不多了，你去忙你的吧。”
　　董家驹问方叔：“小妹来吗？”
　　方叔：“叫过了，说下了班就过来。”
　　董家驹高兴地“哦”了一声，就转身和佳莉上楼去了。
　　方叔是董父的老同事，当年与董父同在一个国营大厂，董父是车间主任，方叔是工段长；他们是同时上的财经学院夜大学，后来又一同辞了职，然后就一直在一起的有二十多年了。
　　董父涉足证券、金融和地产，财力雄厚；不过，究竟拥有多少资产，除了他自己外只有方叔和魏伯清楚，而其来龙去脉的真正秘密，也只有方叔一人是知根知底的，并一直负责经营打理、兢兢业业地辅助着董父。
　　晚上灯光明亮的餐厅里，长方形的大餐桌已布置完备，大家陆续坐下。董家驹热情地向坐在对面的方叔女儿方雪芸打着招呼：“小妹，最近在忙些什么呢？都好些时候没过来了。”
　　芸芸微笑着：“咳，公司忙，经常出差的。”方雪芸是方叔唯一的女儿，小董家驹两岁，孩时经常和董家驹一起做功课、一起玩耍，现在则是一家外资公司负责地区经销商管理的部门经理。
　　董父端起酒杯看了下大家，董家驹立刻起身端起酒杯对董父说道：“爸，今天是您的生日，我先敬你，祝爸寿比南山、老当益壮！”说完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紧跟着芸芸、佳莉也同时站了起来。
　　芸芸：“伯伯，我祝您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佳莉：“伯伯，我祝您身体健康。”
　　两人都喝了一口，然后坐了下来。
　　魏伯站了起来，端着酒杯看着董父笑着说道：“老董啊，我为你高兴。来，我祝你青春犹在，早日抱上孙子。呵呵。”说完一饮而尽。
　　董父跟着站起身来，笑着说：“哪里、哪里，呵呵，谢谢了啊，干！”也一饮而尽。
　　方叔笑着对芸芸说：“芸芸，给伯伯满上。”芸芸“哦”了一声，立刻起身过来给董父倒酒。方叔站起来，面对着董父：“老董，我还是那句话：出去走走，锻炼锻炼身体，啊？！不要太过操心、劳累了。好，你随意啊，我祝你永葆健康，干！”一饮而尽。董父“呵呵”地笑着，喝了一大口。
　　董父平静地说道：“我就一个生日，就这随便的一个小家宴的，呵呵，谢谢老魏能来，谢谢老方，芸芸啊、佳莉；一起来，干吧！”
　　大家举杯，干了。
　　魏伯笑着问家驹：“家驹，有啥礼物的拿出来看看吧？”
　　董家驹从背后拿过文件夹，抽出一份文件起身郑重地双手递给董父：“爸，这是我公司昨天新签的合同，一份大合同，爸您看。”董父接过，略翻看了下，自言自语地说：“哦，一千三百万的标的，嗯。”还给了董家驹。
　　魏伯笑着说：“好啊，不错呀家驹，好样的！”
　　董父稍含不屑地说道：“你就不要总夸他了，才刚有那么点的样子。”
　　魏伯一脸正经地：“算啦吧老董，怎么啦？看看、比比我那个整天游手好闲的，你跟我换吗？就知足了吧你，呵呵。”
　　一向温文尔雅、气质脱俗的芸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站起身：“家驹、佳莉，我敬你们！”一口喝干，慢慢坐下。
　　董家驹笑着：“你慢点小妹，你怎么还客气的？”说着，喝了一大口。
　　佳莉喝了一口酒，有点高兴起来，对董父说道：“伯伯，哦、爸，借着爸的生日，我有一件喜事要讲。”
　　董家驹有点意外，看着佳莉疑惑地：“喜事……”
　　佳莉有点责怪地说：“人家正对爸在说嘛。”继续对董父说：“爸，我跟家驹要结婚了。”
　　大家一下子都顿感突然。
　　董家驹吃了一惊：“结婚？你、我怎么不知道？”
　　佳莉解释着：“你上次不是答应人家说‘考虑’了吗？”
　　董家驹辩解着：“是、是‘考虑’，我又没说同意了、结婚的呀？”
　　佳莉不悦，对着董家驹：“那不是一样的嘛？!”
　　董家驹生气地：“这怎么会是一样的呢？!这么大的事，你怎么……”
　　方叔连忙举起酒杯对大家说：“结婚可是件大好事啊，来，喝酒，大家干了！”
　　魏伯见状，也故意地岔开话题：“老董啊，你对这目前的势头，是怎么看的呀？”
　　董父看着魏伯，略带迟疑又意味深长地：“到这份上了，揪心啊！”
　　魏伯叹了口气，说：“是啊，就看我做的这地产，居然能有如此的暴利，说真心话，这都赚糊涂了啊！”
　　董父“嘿嘿”一笑：“你还算剩了点良心；现在的，都没有喽！”两人相视，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董父又看了眼魏伯，欲言又止。
　　魏伯连忙问道：“不过啥？”
　　董父好像冥想着什么，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是有点希望的吧。”
　　魏伯赶紧侧过身问董父：“还有希望？老董，你说说，快点说！”
　　“五年、十年的，关键的就看这了。”董父停顿了一下：“民维艰，民维天为贵啊！首先的就是这民生指数，嗨，也是爱民、敬民指数，能否缓解和稀释这、这对抗意识！否则、否则……咳，犹厝火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未焚及而谓之安；‘失其民者，失其心也’。”
　　魏伯稍一迟疑，然后轻轻“哦”了一声，低头沉思不语。
　　方叔问董家驹：“家驹，现在公司总体上还好吗？”
　　董家驹答道：“缓过气了，正准备招几个高级专业人才呢。”
　　佳莉没好气地插道：“‘人才’？好笑，还‘高级’的呢？我们公司是上市公司，有六、七个高级职称的，拿着那么多的钱，还不是整天上上网、晃来晃去地装模作样，都多少年了也没见有谁在做点啥正经事的。这种人，你养得起吗？”
　　芸芸说：“你们那是上市国企，是另类！反正拿的是那些苦民、冤民的钱，瞎编个故事钱就圈来了。”
　　佳莉辩解道：“现在有不是这样的吗？管得着吗？”
　　方叔在旁也叹了口气：“悲哀，悲哀啊！”
　　芸芸说：“要做点事业，没人才的怎么可能？”
　　佳莉不屑地：“啥是‘人才’？是高职称、高学位？还是所谓的专家？都是混跟熬出来的，有谁会信？我单位的所谓‘人才’，我是太清楚不过了：领导喜欢你，那你就是‘人才’；不喜欢的，一边去，就等着‘踩’和‘裁’吧！”
　　魏伯饶有兴趣地听着，然后微笑着问一旁的董父：“老董，这人才的，你是怎么看的啊？”
　　董父见芸芸和佳莉仍在一边争论，就不紧不慢地对魏伯说道：“人才啊，嗯，纯粹的说嘛，我看有两种：一种是专业人才，多了去了，那是工具，到顶也只是个将才而已；另一种啊，嘿嘿。”董父若有所思地停了，喝了一口酒，又夹起菜低头慢条斯理地细嚼着，干脆不言语了。
　　魏伯着急地等着，然后指着董父对方叔说：“看看，没了？还越吃越香了？”
　　方叔笑着：“是越吃越香了，呵呵。”问董父：“又想到啥了吧？”
　　董父抬起头，看了一眼魏伯：“不是我不说了，是因为这种人实在是难遇而更不可求。”
　　魏伯着急地对董父说：“那么你总要说的吧？！哎，搁着这半句的，还让我吃吗？！”
　　董父“呵呵”地笑着：“你个老魏，总是不依不饶的。好吧，我是这么看的：那是一些‘怪人’，骨子里天生的透着内气的那种，是天生复合型的，有着不同一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其思维方式、思维能力均非那些个循规蹈矩的泛泛之辈可比；当然，我和老方那断然是不在其列啊。在国企，这种人有的，但早就被抽空了内气，要么废了、要么就变成了傲气；再不，就是走了的和没进过国企的，有两种，一是得了机遇再加之自身努力，就有了非凡的成就，不过这是个百万分之一到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其他的基本就残了或惨了的！”
　　魏伯边听边想着，然后问董父：“你举两个例子吧，就点两个名，国内的。”
　　董父想了想，然后对方叔说：“那个最早搞网购的，算不算？”
　　方叔想了想，回答说：“算！”
　　董父又转向魏伯：“那个、那个海派清口的，算不算？”
　　魏伯回答说：“算，算的！哦，这些都是天才、是‘第一人’啊？！”
　　董父干脆地：“那自然：是真正的‘第一人’，非‘第一人’莫属。庸才、仿才，还有吃背景的，何足挂齿、安能论‘才’乎？呵呵。”见三个年轻人还在争论，就打断道：“芸芸，伯伯有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怎么也不来看看伯伯了呀？”
　　芸芸连忙回道：“来的呀，就是经常的出差，伯伯。”
　　董父：“伯伯问你呀，有男朋友了吗？”
　　芸芸一愣，稍作犹豫便故作自然地说：“有了，伯伯，呵呵。”
　　方叔有些惊讶，看着芸芸：“嗯？”
　　董父又问道：“我啥时候可以喝喜酒啊？”
　　芸芸连忙拿起餐巾，作擦嘴状地捂着半个微红的脸，回答道：“还没定呢。”
　　董父微笑着，对方叔说：“老方，拿我当外人了吧？还满着我。”
　　方叔不知就里地：“哪里的话，老董，这姑娘大了，也不知道她整天的在想、在做啥的。”
　　魏伯插道：“我那个儿子，也是的，真没办法，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