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先剿土匪再肃贪
　　清河镇十八个村庄的几十号人被绑了票，确实是快三绺子所为。在大清河南岸，六角青砖塔之下，疙瘩刘率领着十几个身着奉系军装的匪徒设卡检查，圈住了赶集回家的路人。谢二驴则找到他大哥谢大牛躲在塔内一间阁子里，充当起甄别谁穷谁富的眼线。没用半个时辰，就将赶集人群中家世富裕的以及比较富裕的人全部挑选了出来，一家有两个被绑的就留一个放一个，留大不留小，留壮不留老。匪徒将这些人质每三个人绑成一串，总共十一串三十三个人。疙瘩刘喊了一声“挑”，这群肉票就像一群被贩卖的牲口轰出了大青塔，他们被土匪连哟呵带鞭打，一溜歪斜地直奔千里堤而去。过了大堤，便消失在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中。
　　白洋淀下梢地带是一片芦荻万顷的撂荒地，一座荒废的破庙颓败其中。这里地处津海、保定两道交界，是白洋、新安、雄州三县的交汇处，一个典型的三不管地界。狡黠的谢三马便把匪队窝筑在了此处。谢二驴去了一趟新安县的燕赵镇，悄悄雇回来几名泥瓦匠，还买了一车苇箔苇席。待泥瓦匠们搭好了苇棚，修葺了破庙，他就趁机把他们打晕活埋了。
　　破庙内有一间略微干净的小寝屋，谢三马便把绑来的关镇宝和苟猴子单独安置在这个高间内。对待肥得流油的肉票，土匪们尽量是好吃好喝好招待，这是他们道上的规矩。
　　小屋里面有一个专供方丈趺坐的小木塌，苏醒过来的关镇宝爬上小木塌刚想倒头休息，被谢三马瞥见，一个飞腿就把他踹到了屋角。而这个宝塌则被谢三马客客气气地让给了穿着西服的苟猴子，并嘱咐皮狐子门外伺候着。
　　门被锁住了，苟猴子刚要把小塌让给关镇宝，突然外面有人说道：“二驴哥，你们抓来的秧子过筛子了吗？”
　　“都是富茬儿，不用过筛子了，黑间直接拷。三马兄弟，听说你逮了一大的，能顶我们抓的这一大群。”
　　“县太爷家的少爷羔子，那简直就是一个狗头金疙瘩！哎，我说，都是当村当款的，手下留点儿情。亲戚里道的就放了吧，要是跟咱们老家有过什么过节的，就往死里弄他！”
　　一听到二驴三马这两个名字，吓得苟猴子浑身冷汗直冒。
　　夜黑了，突然从柳木苇箔搭建的秧子房里，传出了一嗓惨过一嗓的嚎叫声。
　　稍微镇静些的苟猴子冲着曲卷在墙角浑身哆嗦着的关镇宝说道：“关少爷，您听见了吧，三拷六问吊烤抽扒，这是土匪在拷秧子啊。”
　　关镇宝哭哭啼啼地问道：“是不是待会儿就拷打咱们呀？”
　　“他们逮住了一个县太爷家的大少爷，不出点血能行嘛。”
　　关镇宝哇的一声就要放声大哭，苟猴子赶紧用手捂住咧开的大嘴，哄道：“有朋友我呢，我这不是穿着你的洋服呢嘛，有天大的雷我替你扛着。现在我就是你关少爷，你就是我苟猴子子。从今往后，你不能说出我的名字，否则你就会没命的。他们要问吗？你就说你是我的一个小跟班，家住城关，剩下的事有我兜着。”
　　关镇宝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第二天一早，谢三马走进那间寝房，他掸了掸“关少爷”肩膀上的土渍，问道：“压杠耩地快活椅，放辘辘摇电话拔丝面条划鲫鱼，你想逐一品尝吗？”
　　“关少爷”布郎鼓似的连连摇头。
　　谢三马拍了拍他的脸蛋，痛快道：“好，那就省事多了。一口价，五万大洋。”
　　苟猴子瞟了一眼旮旯处的关镇宝，心说，你小子可真够贵的，五万大洋，你老爹这几年在白洋县算是白忙活了。“五万大洋，那就把他一块赎出去。”
　　“还敢讨价还价？行，看你够爽快，就动笔给府上飘海叶子（写信）吧。皮狐子准备笔墨纸砚。”
　　姚奉儒挂虑着昨晚交办下去的那些要事，所以他早早地就起床洗漱完毕，来到县公署大门外忐忑徘徊着。
　　他要等的人来了，是连副科长。他说，昨晚关家灯火通明的，翻箱倒柜的像是在收拾东西，差不多忙了一个通宿。姚奉儒听罢，急得他猛搓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关一桐要逃，这是他最担心的一件事。
　　连副科长喊了一句“严科长来了”，姚奉儒赶紧跨步迎了上去。严科长告诉他说，他们连夜突审了吴锦章，吴锦章承认自己侵占公帑收受贿赂，并说出自己当上这个镇长是给关一桐送大礼换来的。姚奉儒拳掌一合，兴奋道：“虽然这一证据不是太充分，但是有了这一证据，就足可以限制他离境出逃。你俩还没吃早饭吧，走，我请客，好好犒劳犒劳你们。”
　　三人急匆匆来到城东关一家早点铺前，每人要了一套烧饼果子豆腐脑儿。边、严二人二话不说，香喷喷地大口吃喝起来。
　　看着眼前的这些吃食，姚奉儒瞪圆了双眼，他想起了自己在监牢里的那最后一顿饭，也是这烧饼果子豆腐脑儿。自己险险被掉包杀掉、藏猫子的断头在向他呼救、关一桐聚敛金银财宝堂而皇之地衣锦还乡……一幕一幕闪过，气得姚奉儒挥动双臂，一下就把自己面前的那套烧饼果子豆腐脑儿扫到了地下，把个路过的人儿惊得大叫一声，吓得边、严二人大张着嘴巴，手足无措着。
　　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女式皮鞋被那碗豆腐脑儿溅了个满脸花，肇事者顿觉失态，红着脸连声道歉，掏出手帕俯身就擦。
　　“哎呀，大清早的，你是来吃的饭还是来吃枪药的？火气怎么这么大呀！哟，还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先生？幸亏是碗豆腐脑儿，要是一碗刚出锅的热粥，我的脚非得让你给报销了不可。算了，笨手笨脚的，豆腐脑儿都渗到鞋子里去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姚奉儒就觉得有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那玉脚一褪，一只白净丰腴的手抢过手帕，一下一下地擦抹着那只倒霉鞋子上稀烂烂的豆腐花儿。
　　姚奉儒这时才看清，一位穿着考色上衣下陈黑色长裙、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的妙龄姑娘正摇摇摆摆地金鸡独立着。
　　“这手帕都脏成抹布了，我还你一块新的吧。”姑娘随手就把那团脏兮兮的手帕丢进了泔水桶里。
　　“不用不用，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得赔姑娘一只皮鞋啦。”
　　“那敢情好哇，不过一只可不行，得赔一双。”姑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俊儿，臭美什么呢你，快给你娘买早点去。”甫社俭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杨公鹤。
　　“姚知事，我和杨县佐计划早上就去清河镇，好快一点办妥您交代的要事，这不一大早就去了县署。听门房说你老早就出去了，我们就一路寻了过来，看见您被……这是小女，甫俊儿，在县立中学教书。这是姚知事姚大人。”
　　“现在都民国了，怎么爹爹还跟前清时候一样，‘大人大人’的叫啊，官场习气。”
　　“不许无礼。你爹和姚知事同在县署为公，论辈分，你该叫他一声叔叔。”
　　看着如此年轻的“叔叔”，甫俊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抿了抿嘴，没叫出声来。
　　她叫甫俊儿，是甫社俭的女儿，这样就好，不用再跟她纠缠了。姚奉儒把甫俊儿撇在一边，督促边、严二人抓紧办理好各自手头的工作，又对甫杨二人说道：“想必二位老兄也没有用早点吧，这种东西我吃不惯，要不咱们换个地儿，边吃边聊。”姚奉儒觉察出甫社俭开始向他靠拢，正好借此机会向他多了解一些白洋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