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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玄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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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国体变更旧巢烂蝇营狗苟舞翻天

  (一)辛亥年武昌军变,宣统退位,民国肇建。姚奉儒赖以为荣的从七品顶戴的虚衔被褫夺了,而那方高悬在矮屋正中的贡照,顿时也变成了一张没用的空招牌。姚奉儒除了精通儒家经典会作诗填词写些文章之外,他身无二技。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远走他乡,到了一处尚有私塾的偏隅之地去教书,以图糊口为生。三年后,这家私塾也改成了小学堂,被解聘的姚奉儒无奈背起铺盖卷儿,再次灰头土脸地踏上了回家之路。
  前面就是杨庄,穿过这个村庄就是姚庄。姚奉儒在杨庄读了八年私塾,他怕见着熟人,便特意选择了一条绕过杨庄的偏僻小路。越是怕见人,还越是躲不开。刚拐过一个河湾,沿着岸边堤柳,一妇道正向他拾步走来。姚奉儒一看,这个女人他认识,是同科秀士杨公鹤的太太。
  虽然情绪低落,但“洒扫应对进退”的儒家礼节,姚奉儒还是一贯秉持着的。姚奉儒停住脚步,站立小路旁,躬身作揖道:“杨太太好。”
  杨太太正一脸忧愁若有所思地走着,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向她施礼的年轻人,顿时把她慌得手忙脚乱。她赶紧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向着那人看去。哟,这不是已经长大了的姚奉儒嘛,个子倒是挺高,就是太消瘦了。哎呀,怎么搞的?面色枯槁,身躯乏倦,满腹经纶的青年才俊怎么竟然混成了这步家业?杨太太不禁关心道:“你不是考中拔贡了嘛,是没有候着差事还是生病回家来了?”
  姚奉儒在杨庄读私塾的时候,杨太太就待他不薄。每当天气突变时,杨太太一准让自家的女儿们给他准备好了雨伞。时令蔬果一下来,她就备下一两样,待姚奉儒路过家门时送与他。所以当杨太太这样问时,姚奉儒自然就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悉数道来。
  杨太太听罢,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上月次女馥荔定亲,我写信要我家先生回来。可是他来信说,定武军正招揽前清人才,由他负责招募。你不是有前清拔贡的贡照嘛,不妨去他那里试一试。”
  姚奉儒欣然前往。
  此时的杨公鹤已是定武军参谋部书记室的主任。一见这个曾经少年得志的县案首只取得了一个二等拔贡的资格,杨公鹤的自尊心遂一下得到了满足。他主动作保,姚奉儒顺利录用,编入了定武军参谋部,入职为书记官,军阶二等参谋,负责起草上传下达各种文牍及电文。
  姚奉儒虽说是一介文官,可自打他加入定武军以后,便发现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士子其为官升迁之途已经式微,尤其是在军阀把持的军界,他们这些小文人想出人头地干出点儿事业,那几乎就是痴人做梦。经历了废除科举考试制度这一次大变故,吃了大亏的姚奉儒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旦世道变了,好多事情必须也得跟着变。像《四书》《五经》《圣谕广训》这些老敲门砖,已经用了上千年了,早就被人们用成一块没棱没角的圆蛋蛋了,现在连皇帝都歇菜了,这套使用了一千多年的为政当官的老例儿能不变嘛?好在自己还算年轻,船小好调头。于是姚奉儒拧着性子憋着牛劲儿开始改弦更张,重新培养起自己对这些新式军事科目的兴趣爱好。
  姚奉儒放下了读书人的酸臭架子,闲暇的时候就混迹于步兵马队的兵营里。兵士们家里来信,他就帮忙读信,需要回信的,他就热心地替人家书写,从不收受兵士们的润笔费,兵士们所回家信的笔墨信纸多数还是他自己白搭白送,因此兵士们都非常喜欢他,敬重他。就是代写书信不收费这件小事,却让那位已经在定武军有点名气的杨公鹤杨拔贡不爽了起来。
  杨公鹤现在已经被同僚们尊称为杨拔贡,原因就是他的出身乃是前清一等拔贡。虽然已是民国,可是杨公鹤非常喜欢同僚们称他为杨拔贡,时间一长,外围的人们还以为他真的就叫杨拔贡,而不知道他的真名杨公鹤了。
  杨公鹤的才学根本比不上姚奉儒,可他为什么也是拔贡出身而且还高出姚奉儒一等呢?
  前文说过,杨公鹤寒窗苦读十几年,虽然他十八岁就开始应考童子试,可他是罗锅子靠在门框上——背到家了,直到三十七岁那年,他才考取了黉门秀士,后来庆幸自己随袍兄到了关外从商,又舍得大把使钱,便斗胆冒籍了奉天生员。清朝的科举考试制度是分省取士制,也就是说各省有各省的录取名额,冒籍就是假冒外省考生籍贯,以便得以参加外省的科举考试。南北疆、东西藏、内外蒙、东三省,这些地界曾被士人们戏称为圣人没有去过的地方,那里的读书人本来就很少,自然能够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更是少得可怜。而京畿重地、中原州府、江南各省的情况却恰恰相反,那里苦读诗书的士子多如牛毛,而且人才济济,他们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录取之难度犹如鲤鱼跳龙门。常言道矬子堆里拔大个,内地秀才一旦跑进这只读过几年书的白丁群中,那自然就成了圣贤之人。一九零九年宣统已酉科拔贡会试,年届不惑的杨公鹤也搭上了这趟末班车,矬子堆里的他在奉天省拔贡会试中考列一等,以正七品顶戴容身。之后,杨公鹤又罄尽这些年跟着胞兄经商所赚的钱财,补缺出任了前清的一个县丞,县丞相当于副知县。三年任期还未坐满,武昌军变,国体变更,大清朝变成了中华民国,杨公鹤的县丞之职随同知县大人的正堂印一同被褫夺,二人一并被削职为民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悻悻然离任,回原籍凤城县蛰居起来。后恰逢时任护理淮阳的谭维则帮衬两江总督张勋延揽前清人才,杨公鹤遂就势加入了定武军。
  因为杨公鹤曾做过几年的前清县丞,遂养成了喝花酒狎娼妓的喜好。虽说他是定武军参谋部里书记官之首,但他所关的饷钱毕竟是个死数,很难应付得了这种败家的花销。姚奉儒来定武军之前,杨拔贡就是靠着代写家书拆兑些瞎蛋事,来赚点儿烟酒钱,没承想让自己保荐来的姚奉儒斜插了这么一杠子,岌岌乎断送了他的这个小财路。
  姚奉儒是个知恩图报的谦谦君子。他知道自己是经杨太太指点、由杨拔贡作保才进的定武军,所以当发觉杨拔贡开始对自己不凉不酸的时候,就赶紧去打听。问明白了原因后,姚奉儒立马拎着两壶上好的花雕酒去拜访杨公鹤,算是给这位拔贡老先生赔了不是。从此之后,他就只替兵士们读信,再也不代写书信了。书记室里没事的时候,他就跑到军教场,去观看兵士们的术科训练,时不时的也置身其中,跟着辫子军官兵练队操、学劈刺、习武术。时间久了,姚奉儒不但学会了骑马射击,还学会侦查测绘排兵布阵等军事技术科目。
  一日,姚奉儒正在练习手枪射击,突然大帅府的侍卫长苏柄霖来到军教场,他对几名军官亟亟命令道:“速速集合步、马、炮十营官兵,整队开拔。”
  姚奉儒见有军事行动,赶紧把手枪还给军需官,这时书记官黎隼呼哧喘气地一路跑来喊道:“谭幕僚长正在紧急召集北上随员,杨主任让我通知你快快报道。”
  姚奉儒跑到书记室时,谭幕僚长正在严肃传达帅府命令:“黎大总统来电说,群小怙权,扰乱政局,国会议员,乘机构煽,政府几乎一空。黎大总统说他德薄能鲜,诚信未孚,事与心左,慨歉交深。并说我们张辩帅功高望重,公诚爱国,盼即迅速来京,共商国是,必能匡济时艰,挽回大局,跂予望之!内阁总理兼外交总长伍廷芳还保证说,只要定武军一到,北京困局即可解决。现总统府已经派来专列,静候大帅到京调停府院之争,我等属员马上跟随大帅一并进京。”
  书记官们被安排在大帅卫队的一节车厢里。火车走了一天半夜时,突然前方夜空中响起了一阵枪声,火车旋即停止了前进。
  姚奉儒紧张兮兮问道:“定武军五千精兵,匆匆千里北进,究竟何为?”
  杨公鹤一脸肃颜:“府院之争,水火不容,黎大总统,无拳无勇,只得请咱张大帅进京调停。”
  “这突响的枪声又是何意?”
  “……”杨公鹤白了他一眼,低头无语。
  车门打开,苏侍卫长在车下喊道:“前面有几个土匪偷抢我军用物资,二排速速下车,剿灭了这伙蟊贼!”
  火车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在六月九日抵达了北京城。黎大总统把公府大礼堂粉饰一新,专门招待张大帅等定武军一行高官。辫子军的官兵们也不赖,被北京当局安置在天坛先农坛,好吃好喝地供奉起来。
  (二)六月末日,入夏后的第一波热浪席卷着北京。书记官们躺在北方屋居特有的那种苇席大炕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直到子时,闷热的空气中才开始吹起阵阵凉风。众人刚刚朦胧睡去,突然堂屋的那扇风门被人山动地摇地猛敲起来——“有任务,快起快起快起!”
  “吵什么吵,赶着去投胎呀你!天刚凉快了点儿,还没睡个狗眨眼,就让你这个小猴崽子给搅和了……奉儒,你快起来,到外边去看看,是火上房了还是马踩着车啦?”杨拔贡翻转了一下他那白胖的身子,倒头接着又睡了过去。
  姚奉儒大张着嘴巴哈气连天地站起身,迷迷糊糊地刚一拉开门闩,一名定武军卫兵砰的一下就推开了风门,敞开的门帮差点撞上姚奉儒的脑门儿。卫兵凑上前来,焦急地耳语了几句。姚奉儒一激灵,冲着横七竖八躺在大炕上的男人们大声喊道:“快起,谭幕僚长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定武军帅府幕僚长谭维则带着两个卫兵精神抖擞地闯进了小院,他挺着一副瘦窄的身板,扬着青筋凸露的手臂哗啦哗啦地抖落着几页考究的公文纸,冲着这十来位衣冠不整睡眼惺忪的书记官们异常亢奋地高声喊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可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你们即刻检阅,切记,只准核对句读、用典,看看有无笔误挂漏,其他内容一律勿动。”
  自打姚奉儒担任定武军书记官之职后,大帅府参谋部里的公函、牒呈、条陈以及各类电文基本上都是由他负责草拟,书记官中又属他最年轻,所以他主动走上前去,接了文稿。众书记官目送幕僚长走后,上下眼皮立刻又打起了架,他们迈开双腿,松松垮垮地回了卧房,参差不齐地扑向了苇席大炕。
  姚奉儒以为又是敦促南方诸省督军、省长、议长对国体变更表态站队的电稿,遂咂了咂嘴巴,无奈地坐在了靠窗的一个条案边。他提起桌案上的一个茶壶摇了摇,里面是一点儿内容也没有。他按亮电灯,摊开公文纸,咳了咳有些发干的喉咙小声地嘟囔道:“朕不幸,以四龄继承大业,茕茕在疚,为堪多难……”姚奉儒就觉得眼前一道闪电歘的划过,登时整个大脑就透亮起来。他赶紧用手去揉搓自己的双眼,以便心明眼亮地继续拜读下去。就在这个当口,身边呼啦啦围上来好几条身影,黑影们饿鬼般地伸出好多双攫取的手,哗的一下,桌案上的手稿被其中一只更快的手劈头夺走了,于是那好多的黑影、好多双的手哄的离开了姚奉儒,一团乱蜂似的追逐着那高举在空中的稿子去了……
  “小心点,千万别把稿子给撕坏了。太不像话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哪!”一声公鸭嗓镇住了嘈杂无序的争抢。众人平静了下来,那篇稿子旋即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杨公鹤的手中。杨公鹤袒露着上身一步一摇地走向了灯盏,一屁股就坐在了姚奉儒刚才的座位上,前胸后背以及腰际四周那一圈白颠颠的膪肉波浪似的颤了两颤。杨公鹤手捻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须,仔细地审视起了手稿。胖墩墩的脖颈开始摇转起来,肉嘟嘟的下颌也跟着点动起来,而且幅度是越来越大。人们知道,这是杨公鹤得意时的肢体语言,甭问,这篇稿子所传递出的信息肯定是件天大的好事。
  “这是康圣人的手笔,谁敢笔削呀?”杨公鹤这一嗓子跑调跑得离奇,几乎让人听不出是他的公鸭嗓在叫。杨公鹤激动不已,他把稿子递给离他最近的一位,马上就有好几个脑袋凑了过来。脑袋们挤在一起,鸡啄米粒似的快速浏览着。虽然杨主任的嗓门跑飞了调儿,可是他的眼力对极了。不错,此篇手稿正是出自二十年前以变法闻名而诩为“康圣人”的康有为。
  众书记官操着各地方言,一起摇头晃脑叽叽呱呱地读着手稿。当念到“于宣统九年五月十三日临朝听政,收回大权,与民更始”时,被挤在最外围始终没有靠上前的姚奉儒噌地窜到了门外。他太兴奋了,兴奋得他周身血脉喷张,催涨得他手脚发麻,他知道这是宣统皇帝的复位诏书,大清朝这是要复辟了。他也是个前清正途出仕的候补官,这回他终于看到了希望,终于有光明的前途可奔了!姚奉儒此时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张勋张辫帅为何率领马、步、炮兵十营五千辫子军从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州匆匆动身,火急火燎地北上进京的目的了。他觉得自己如饮醍醐,脑瓜顶子上的天门正在徐徐打开。六年了,整个中华民国除了清室,就只剩下他们定武军了,不论是将帅还是士兵,圆圆的大盖帽下一律拖着一条大辫子,原来这是借辫发为标帜,择良机以复辟,这是张辫帅在撒子布局呀,张辩帅真乃胸襟大略!
  这份宣统皇帝复位的草诏确系康有为所拟,书记官们对此未敢改动一字。
  已经是四更天了,躺在大土炕上的姚奉儒虽然紧闭着双眼,但他的心潮却澎湃不止,热血奔腾不息……
  “大清朝复辟成功了,宣统帝登基了,我等虽没有出过大力立过大功,可古话说得好,苍蝇附骥尾而至千里,出任个县丞当个县教谕什么的,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姚奉儒觉得有人在推他,是谁这么讨厌惊扰了自己的美梦呀?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睡眼一看,呀,床前站立的竟然是谭幕僚长。姚奉儒腾地坐起身,麻溜地下了土炕,忙不迭地给大长官敬起了礼。
  谭幕僚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就这么点儿眼光,也太没志向了。好好办差,干好了,甭说知县,就是知府也许任由你们挑选。”他转过身,冲着横七竖八的睡汉们大声喊道:“快起来,马上到院子里列队。”
  看着列队站好的书记官们,谭幕僚长鸡胸脯一腆,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本丞宣布命令。”
  谭幕僚长自称是本丞?这是什么意思?站在小院的书记官们狐疑乱猜着。
  “大清复辟成功,宣统皇帝复位,大权统于朝廷。我们张大帅被晋封为忠勇亲王、钦命御前议政大臣、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各省督军均授封为总督,各省省长也改官职一律称为巡抚,本官亦被授予内阁阁丞。”
  再一次被搅扰了美梦的众人这回可真是一片雀跃欢呼:“吾等恭祝谭大人步步高升,一路高升!”他们知道,谭大人现在的高升也就意味着他们将来的高升,他们企盼多年的升官美梦恐怕就要成真。
  谭维则再次挺了挺鸡胸脯,吩咐道:“大帅已命厨役备好了酒宴,汝等赶快用餐,天明后,还有好多要事需要汝等速办。你们可给我听好了,谁的差事办得好,将来谁的官位就高,咱们论功行赏!”
  大家仿佛被打了鸡血,异口同声地连声答应叫好,并且还都有痰没痰地咳嗽着喉咙、精神异常亢奋地来到厨房院子里。他们站在已经摆好了酒壶酒杯、各种现成肉食和时令蔬菜的桌子旁,群情激奋地吃起了早餐。
  看着同僚们推杯换盏地喝起了酒,从未沾过酒的姚奉儒也端起了一盅酒,跟着他们的吆喝声,一仰脖,咕咚一下也干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饮酒,呛得他红着脸哈着腰,咔咔咔的咳嗽了好一阵,连眼泪都下来了,惹得同僚们“酒雏儿”、“娘儿们”的嘲笑了他好半天。平时常把“朝不饮酒午不贪色夜不啜茶”养身箴言挂在嘴边的杨拔贡也大破一条,自己足足喝了一整壶的花雕。虽然人到中年天过午,但是丝毫挡不住这位拔贡先生去憧憬他那人生的美好下午。
  酒足饭饱后,谭维则急令这些文职官员赶紧补办草诏中所述的奏表、折子,以补全复辟所需的门面手续。接着他又冲着大家大声说道:“六营长肖庄因水土不服,病倒在床,暂时不能统兵。”他停顿下来,开始扫视着众人。
  众人疑惑不解,六营长病倒不能带兵,关我们这些文人什么屁事。
  当谭维则的目光落在手拿奏表草样直直站立的姚奉儒时,他停住了环视的眼神,接着高声命令道:“二等参谋姚奉儒,出列。”
  姚奉儒呆呆站立一角,正一门心思地推敲着一份奏表中的措辞用典,突然被谭大人一点名,吓得他啪的就是一个立正,荒腔走板地随口答道“有”,手中的奏表草样歘的一下就飞滑去了院角的一旁。姚奉儒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军规律条,他惊慌失措着。
  谭维则再次命令道:“二等参谋姚奉儒,开步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姚奉儒攥了攥双拳,大甩起双臂,跨着大步走到谭维则的跟前,啪的一跺左脚,一举右手,冲着谭大人行了一个举手礼。礼毕后,就见谭幕僚长的左眉毛往上挑了挑,右嘴角往下一耷拉,一丝笑意一闪即逝。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对了,现在是大清朝了,大清朝给大人应该行打千儿礼,我怎么还给大人行这种文明礼,他有些后悔。
  谭大人挺了挺腰,微咳了一下喉结,说道:“姚奉儒,现委任你为六营代营长,统领六营兵士。”
  哇,众书记官一片哗然,随后就如同一群红眼睛的兔子,全都眼巴巴地盯视着姚奉儒。
  区区一个营长的头衔,为什么惹得众书记官如此羡慕不已?要知道北洋政府时期,军人干政十分厉害,有时候一个旅一个团就能把一个省甚至是中国的一大地区搅翻了天。上年,组织护国军发动护国战争的蔡锷大都督,其实他手下护国军并没有多少人马,相比袁世凯麾下的北洋军那简直就是拿着鸡蛋去碰石头。远在云南边陲的蔡锷大都督高擎起反袁的护国大纛振臂一呼,怎么着?只用了短短的几个月,袁世凯就倒台玩完了。民国二年,中原悍匪白狼,别看他带着的那几千土匪形似土鳖,就是这一群土匪,怎么样?愣是横扫了安徽、河南、陕西、甘肃数省,攻城略地,杀人放火,抢劫富户商行。北洋政府赶紧派出整师整旅的部队前去围追堵截,十多只军队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人死马伤地剿了三年多,总算勉强敉平了这股匪患。任命姚奉儒当这个只有少校级别的营长,其官阶并没有多高,但是他掌管着几百号的人马,算是典型的小实力派人物,这就是为什么惹得众人眼馋心热的原因所在。
  “现在命令你兵分三路,一路进驻电报局,没有大帅和本阁丞大人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拍电发报;一路赶往新华门,撤换民国的五色旗,换挂大清朝的龙旗;之后,你率队去京师警察厅,通告总监吴厅长,北京城凡署、廨、局、厂、校,以及大小商铺全部降下五色旗,一律挂上黄龙旗。换旗是大事,你须着力督办。最后一路,你督队到总统府,看护好黎大总统。不,他现在已经不是总统了,是一等公。”
  姚奉儒脚跟一磕啪的又来了一个立正礼,大声说了声“遵命”。他整了整军服的下摆,借以控制一下他那过于激动的心情,然后恭恭敬敬地接过谭大人从军需官手中转递过来的一套斜跨式武装带。
  帅府为什么突然任命姚奉儒为代营长?原因就是,张勋带进北京城的辫子军仅有六个营三千多人,四个营分守东西南北城,一个营护卫大帅,剩下一个营机动,碰巧这个机动营的营长肖庄水土不服病倒了。复辟第一天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张辫帅忙着觐见皇太后、皇上,逐一册封为复辟大业抬过轿吹过喇叭的各方达官显贵以及各路督抚将军。大帅府参谋部最先要办的关键事情就是先控制住发报局和看管好总统府,免得节外生枝。谭维则知道目前定武军不但兵力不够,而且可供派遣的军官更是寥若晨星,连职这个级别的文官里略懂些军事的只有姚奉儒一个人,现在是蜀中无大将,谭维则只能选姚奉儒去当这个先锋,要是在平时,这个职位怎么也得花费几千两的银子才能放给他。现在是非常时期,急等着用人,庙里缺和尚,就只能便宜这个秃小子啦,等以后有机会,再向他找补回来吧。
  在如此重要的关口,上峰让姚奉儒去统领一个营的几百号人马,去办如此重要的事情,前来话别的书记官黎隼羡慕之至地说:“姚奉儒,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就单单砸在你的头上,你小子运气真好,竟然捡得这么大的一个漏儿!同僚们以后要是有什么拆兑不开的难事,你小子必须得给我们兜着。”
  杨拔贡舔着肚子,城府深深地拍着姚奉儒的肩膀说:“奉儒啊,你是我们参谋部书记室里第一个出去为官的人,也是第一个谋得实职的人,你没有辜负这些年我对你的推荐与培养。放开手脚好好干吧,不要忘了在大帅府的参谋部里,还有咱们书记室的众位同僚弟兄们,我们永远是你的奥援。”
  一番番临行告别之言,让姚奉儒感动的是频频点头连连说好。是啊,自己孜孜矻矻了这些年,还真的没有白干,真的被任人唯贤的大伯乐给发现了,看来自己这回真是鸿运当头时来运转了,他禁不住往这个方面遐想着。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心尽力把谭幕僚长,不,应该是谭阁丞谭大人委派的差事办得利索,办得出色,差错是一丁点儿也不能出的,这就是对上峰提携自己的一种最好的报答。
  姚奉儒是个实心实意干实事的人。他用一个连的兵士顺利地控制住了发报局后,就带队直奔新华门而来。
  这时的天空应该是已经放亮的时候,可是奈不住乌云叆叇邪风当恶,给人一种黎明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新华门前,突然枪声大作,门楼上站岗的那几个皖系北洋兵从睡梦中惊醒,他们蒙头转向地丢下手中的大枪仓皇逃去。姚奉儒指挥着辫子兵登上城楼,那面被枪弹击破几个窟窿的红黄蓝白黑五色旗子轻飘飘地荡落下来,不一会儿,一面五爪黄龙旗就被张牙舞爪地升上了旗杆顶。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士兵行动,第一次指挥士兵开枪,第一次更换国家大旗,似乎有着当年考中县案首那种初生牛犊不可一世的痛快淋漓劲儿。姚奉儒没工夫细细咂摸回味,他赶紧留下一排步兵看门护旗,然后骑着一匹白马带着骑兵小队,匆匆赶往京师警察厅。
  吴厅长带着一队警官早已站在警厅大门外,看得出他是在恭候。姚奉儒知道,像吴厅长这个级别的官员,绝对的是中央政府的简任官。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委任官,级别跟人家差着好几等呢,他快步走到这位简任官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举手礼,然后就将谭长官交派的“撤换五色旗悬挂黄龙旗”的命令述说一遍。没想到吴厅长连想都没想,就痛快应允了。
  差事办得很顺,姚奉儒继续带领队伍向东厂胡同开去。他派兵把住了东厂胡同的主要出口,调换了黎元洪总统府外围的警卫部队,然后带着一个班的卫兵赶回参谋部复命。谭维则听后大加赞赏,并叮嘱姚奉儒亲自带队,巡查居民各户是否全部升挂了大清龙旗,一旦查到忤逆不从者,定要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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