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初访拆迁办
　　金世矩气愤神情，惊动正聚精会神看公开信的明霞，听到响声，她瞥老伴一眼:
　　“跟谁呕气呀，吓死我啦！”“跟自己，跟一桩桩肆无忌惮，钻国家空子的事！”金世矩抬起胳膊用手指了指巷子，接着发牢骚:“早年舞灯耍会的宽敞巷子，你看如今糟塌成什么样子了，这些社会蛀虫，钻时代空子贪婪败类，还不是靠权势、靠信息，捷足先蹬、大捞特捞嘛!”
　　明霞听罢默默点头：可不，自己刚出嫁那会儿，巷北口后墙一侧，只有间水站房，各户凭水牌挑自来水。后来备战、备荒、挖防空洞，巷中那片过年舞龙耍狮、敲法鼓踩高跷地儿，先盖起四间工棚，慢慢成了居委会。哪曾料近十年，巷里巷外突又冒出这么多住户。如今东门内大街、城北中街变得多窄了。原来谜底在这，蛀虫在钻拆迁空子，占国家便宜哪！
　　想到这些不是靠城管，就是打着街道旗号，明正言顺建起的房屋，明霞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不平道：“社会这坏风气不刹，可怎么得了！”金世矩霍的站起来，情绪更加激动：
　　“净出孙得利这号人，社会风气还能好的了？美事、好事他家占尽，天下怎么这么不公平！真后悔刚解放时，咱家没把厢房恢复原状，眼下没产权，吃亏事全让咱摊上了，唉！”
　　明霞知老伴爱钻牛角尖，真怕紧要当儿气出病来，撂下公开信开导着：
　　“你怎么啦，混的哪点比孙家差？一辈子知识阶层，霜没打着，累没受过，退休补差还拿一千多块哪！价值低吗？儿子儿媳大本文凭出国创业，咱吃不愁、喝不愁，做人堂堂正正。不公平事多了，老孙头办事是离谱，咱看不惯，他满院盖房，后来咱厢房不也起了吗?你这不自找烦恼吗？”
　　一席话，令金世矩无言答对。细细琢磨，一生虽没事业辉煌轰轰烈烈，平淡中也颇为顺当，犯不着为周围琐事自找气生。金世矩心情平静了许多，决定吃过午饭，立即去拆迁指挥部咨询。
　　他与明霞马上合计着，要首先反映这古宅保护的价值意义，力争能出现转机，顺便详细了解拆迁实施具体措施，好为今后有所准备，这才是当务之急。
　　拆迁指挥部设在沽口街一中心小学内，步行只七八分钟路程。午饭撂下饭碗，金世矩即走出家门，一路无暇观察突如其来消息给周围环境带来急剧变化。当他快步走进校门时，眼前已呈现空前热闹景象；本片住户人头攒动来去匆匆，工作人员紧张忙碌接待着来访居民。
　　《沽口街拆迁指挥部联合现场办公》醒目横标，挂在校园一字排开的六间教室前。咨询处、经办处、公证处、银行、法院、房管，六大部门井然有序工作着。
　　金世矩眼睛一亮，暗自佩服政府在处理错综复杂百姓难点问题的周到安排，真是快节奏、高效率。他企盼有关部门对拆迁中遇到特殊状况了解更深入，权衡更加全面，能保护沽上为数不多古宅遗产。三步并做两步，他迈上咨询处台阶：
　　“同志，排队等一下！”门口一工作人员拦住了金世矩。他向屋中探头；只见四张课桌前挤满了咨询的住户，足足有二三十人。
　　金世矩瞅瞅这个小眼睛看门人，没有言语。
　　“十人一放，不然秩序没法维持，请谅解！”听得出，把门人这话已然重复过数遍，实用而简练，金世矩只得在门外等一会儿。
　　身后排个队伍已够十人时，金世矩被放进屋子。
　　环顾一下，他走到靠里一个文静姑娘前坐下。
　　姑娘抬头问：“大叔，您住哪片？”她语气和蔼，金世矩刚说出住址，姑娘马上指向第二张桌子：“卧龙巷，去那边咨询吧，动迁工程由四片承包，细节问题归口负责，您听明白了吗？”
　　机关下来的人素质就是高，金世矩感激的点点头，感到心中一阵温暖。
　　金世矩来到第二张课桌前，一个留“板寸头”中年男子在接待咨询。
　　桌上特大号玻璃杯泡着浓茶，他焦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香烟，像小山状烟灰堆满烟缸周围。
　　“板寸头”翘着二郎腿，心不在焉听一位老婆婆倾诉搬家的困难。烟圈一个接一个飘向空中。
　　见有人过来，他喝口茶，粗声嗡气催促：
　　“奶奶，奶奶，别诉苦啦，政府花钱给您改善环境，这不天上掉馅饼嘛？要不咱换换房，我那可没拆迁哪，行吗？不行吧！别得便宜卖乖啦，偷着乐去吧！”
　　“板寸头”向旁边同事做着鬼脸继续打岔：“奶奶，奶奶，您听我的没错，花点钱，尽快早搬，提前一礼拜奖励一千元，哪有这好事儿，洋钱票可别稀里糊糊飞跑喽！”
　　“板寸头”伸手做个请出动作：“您看，又来人咨询了，别再犹豫了，走吧，走吧！”老婆婆无可奈何站起来，犹豫中眼神里泛着无助与失望，唉声叹气颤巍巍走出室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