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索性停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一看价钱，她出的是一口价，客人讲价的她不唱；二看曲目，客人点的曲目她不如意的她不唱；三看伴奏，没她老父亲伴奏的她不唱。”
　　“她老父亲？”卫嫣红奇怪道：“难不成就是刚才吹笛子的？”
　　“正是。”老头子答道。
　　司马清笑道：“这倒是一位奇女子。”
　　这时候，画舫已近，但见舱门处门帘一掀，走出一位老者，喊道：“老于头，船上客人可要听歌啊？”
　　原来这位船家姓于。
　　“听是想听。”老于头还未答话，卫嫣红站起来说道，“只不过我们只想听一丈红姑娘的曲子，不知她方便与否？”
　　“瞧姑娘说的，”那老者笑道，“蒙姑娘看得起，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小女刚好空闲，我这就叫她出来？”
　　原来这老者正是一丈红的父亲。
　　“不要叫了，父亲只要问二位客人在哪里听歌便了。”舱内一女子道，听声音正是刚才唱曲的女子。
　　司马清二人还未答话，只听见那船舱内一男子喝道：“爷们出钱听曲，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人家还没招呼，你倒自己要唱，可不是不给我们面子？”
　　那女子道：“我的规矩你们又不是不知，现在你们点的曲子我不想唱了。”
　　“不想唱也得唱。”
　　“看来你们是想闹事了？”那女子道。
　　“是又怎样？”那男子看来已经发怒。老者一跺脚道声“不好”便要进舱，却还没来得及进去，只听得里面噼里啪啦的一阵拍桌摔凳子的声音，接着就见四五男子从两边窗子跌出，“扑通扑通”的落入湖中。老者跺脚叫苦，连忙伸下竹竿，把众人拉了上来，饶是如此，已有一两个人呛了几口水，却愣愣的站在甲板上不敢出声。
　　老于头笑道，“看来红丫头又惹事了。”
　　不一会只见那船舱的门帘一掀，从里面出来一位姑娘，十**岁的光景，冰肌玉骨，柳眉樱唇，手里抱着一把琵琶。那些男子都不禁后退了几步。那姑娘却看也不看他们，对老者说道：“舱里东西都已打碎了，我们只好上于老伯的船了。”说罢也不等老者回答，轻摆莲步，已跃上了老于头的船。
　　那老者苦笑一声，摇摇头走进舱去，过了好一会才出来，想是和里面的人交代了什么。出来对那几个男子说道：“小女无礼，老汉在这里赔过了。船家我已交代过了，他请你们进去歇歇，待会将你们送的岸边。”
　　那几个人脸上通红，也不做声，忙不迭的进了舱门。老者这才跃上老于头的小船，朝老于头尴尬的笑了笑。这是画舫也已开动，缓缓的向岸边划去。
　　老者冲着司马清二人一抱拳，道：“小女撒野，叫二位见笑了。”
　　“妹妹看来就是‘一丈红’了？”卫嫣红拉着那女子的手问道。
　　“正是。”老者答道：“那是太湖的乡亲们瞧得起小女，但她不知好歹，老是给我们惹事。”
　　“我看妹妹倒是女中豪杰，这等泼皮无赖，就该教训教训。”卫嫣红赞道，“但妹妹举手间便把几位大汉摔入湖中，这等功力，着实非凡，为何要在湖上卖唱为生呢？”
　　“姐姐过奖了。”一丈红道，“小妹家中就父女二人，没有田地，打渔又没有人手，生活不好着落。好在父亲略通音律，教了小妹几首曲子，我们父女便在此求生了。但湖上人杂，多有不轨之人，小妹只得学了几手防身招数，倒叫姐姐见笑了。”
　　于老太婆这时候又冲了两杯茶送了过来。一丈红接过杯子，揭开杯盖看了一眼，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杯沿，闭着眼睛嗅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笑道：“于老伯，侬可是把压箱的宝贝拿出来了。平常我们可都没这福分，今天怎么这么舍得？”
　　于老头笑道：“你这丫头！今天你可是占了这二位客人的光了。这二位可都是文雅的人，尤其是这位公子，你可不要把人吓了。”
　　“于伯伯看你说的！”一丈红看了一眼司马清，脸上绯红一片，与刚才判若两人。
　　“他们二位刚才都被你的歌声吸引了，赞不绝口呢，要不你给他们唱个小曲？”于老头说道。
　　“老伯您老人家说了，我们敢不唱吗？”一丈红说道，眼睛却看向了司马清，“只不知姐姐想听什么曲子？”后面一句却是向卫嫣红说的。
　　卫嫣红愣了一下，看了看司马清道：“清哥哥，你说想听什么曲子？”
　　司马清笑道：“你选的，一丈红姑娘唱的，我都喜欢听。”
　　“你倒好，两个都讨好。”卫嫣红嘟哝道，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明天是七夕了，妹妹你就唱一首这方面的曲子吧。”
　　“好的。”一丈红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就给姐姐唱一手《迢迢牵牛星》吧。”说着，抱过了琵琶，拨了两下弦。老者也从怀中掏出笛子，刹时，笛声悠扬，缓缓的进入大家的心田。琵琶声也渐渐起来，和了上去，只听一丈红轻声唱到：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歌声却不如刚才那般清亮，略带了一点嘶哑之音，别有一番味道。一曲已了，众人还沉浸其中。过了好一会儿，司马清才长叹一声道：“古人云‘此曲只应天上有’，诚不我欺也。今日听的姑娘一曲，才知道人间也有此佳音，实乃我等的幸运。”
　　“清哥哥，我也觉得好听。”卫嫣红道，“但我说不出好在哪里，你和三师父学了不少，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呢。”
　　“红妹，你细细回味一下，”司马清说道，“姑娘的歌声比刚才略带嘶哑，但却更悠远。仿佛在自语，又仿佛在向别人诉说离愁之苦；略含幽怨之意，又有思念之味。这本是东汉时期的一首古诗，写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饱含离愁。但今天姑娘唱来，却多了质朴与清丽，词音浑然天成，在加上老伯的笛声和姑娘的琵琶，实在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公子谬赞了”一丈红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头却低了下去：“难得公子也是精通音律之人，小妹今天就献丑了。如果二位不嫌弃，小女子再为二位唱上两曲。”
　　“小妹妹你慢点。”卫嫣红忙到，“你还是先说价钱吧，我们可没带那么多银子。要不然待会你把我们也扔进湖里了。”
　　“姐姐你说笑了，”一丈红红着脸道：“我们喝了于老伯的茶，可不敢再向你们要银子了。只要姐姐不怕被我扰了你们的清听，小妹今天就多唱几首。”
　　“那我们可是占了老伯的光了。”司马清道。
　　“哪里是你们占了我的光啊？”于老头呵呵笑道；“是我占了你们的光！”
　　“占了我们的光？”司马清不明所以，卫嫣红却瞪了他一眼，暗地里用手狠狠的掐了他一把，小声道：“不要忘乎所以了，这位姑娘可不是一般人物，我们的小心一点。”
　　司马清微微点头，小声说道：“这几个人都不简单。我们不要多说，看看他们究竟干什么。”
　　小船这时已进入一片荷塘，湖面上已经看不到水了，绿的是荷叶，红的是荷花，铺满了湖面，红绿相间。荷叶上有水珠在滚来滚去，荷花上有蜻蜓一会儿立在上面，一会儿却又忽的飞走了。卫嫣红长在北方，没见过这等景色，忙弯下了腰，伸手摘了两朵荷花拿在手里，又采了一片荷叶盖在司马清的头上，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一丈红张口唱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此时随口唱来，只用琵琶伴奏，大家听的更感清新。一曲未完，忽听琵琶铿铿两声，声音突变。大家一看，只见她右手一甩手中的琵琶，两道金线只向湖中飞去，绕了一圈又忽的回来。琵琶弦上却多了两只蜻蜓，正在朴扇扑扇的舞着翅膀。
　　原来刚才一丈红甩出去的竟然是这琵琶上的弦。
　　而更难得的是她竟然用这细细的弦捕了两只蜻蜓回来。
　　而且是活的蜻蜓！
　　司马清忍不住道：“好功夫！”话音未落，脚尖一点，人已窜了出去一丈多远，眼看就要落入湖中，只见他右手一按湖面的荷叶，左手往湖中一抄，荷叶微微一颤，司马清人已经腾起。借着腾起之势，他双脚往后一蹬，箭一般的已跃回船上。船是纹丝未动，司马清的左手上却多了一条金色鲤鱼，这条鲤鱼还在摇头摆尾，敢情是刚才正在戏莲叶的时候被司马清给捉了过来。
　　老于头喝到：“公子好俊的功夫！”
　　一丈红的父亲笑道：“看你以后还好不好意思老是卖弄你的三脚猫功夫了。”想来这句是对他女儿说的。
　　一丈红笑道：“想不到公子武功这等高明，小女子刚才班门弄斧了。”
　　卫嫣红却嗔道：“清哥哥，人家妹妹唱的好好的，你又来插什么嘴？捣什么乱？摆弄什么功夫？”
　　司马清笑道：“是我不好，坏了大家的雅兴。好在在下小时候也学过一些诗句，不如我也来唱一曲，为大家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