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铎谈话第七（8）
　　木：呵呵呵。
　　铎：你怎么不说《礼记》中的其它宝贵的思想？士大夫离境，向国设坛必哭，一种多么神圣的情感？这个对于在外的游子们，不是一种很好的提示吗？而且，事实上，一直以来，我们的在外游子，也不正是家国情怀，梦魂牵绕，舍生取义，一图报效吗？这其中的秘密，其它哪一种文化，能够体悟得到？还有，儒学也讲果断、勇敢一种美德，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提倡病病殃殃，为了培育这种骁勇精神，儒家甚至还为和平年代的君王，制定了一种每年猎狩三次的礼制。可是，对于猎狩，又是怎么规定的？不捕捉幼兽，不掏取鸟卵，不杀怀胎的母兽，“昆虫未蜇，不以火田；草木荣华，不入山林，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你说这种理念，对于今天的人们，能没有一点惊醒、提示、帮助吗？你再看，我们的社会，一直讲要使每一个社会成员，都能得到改革的实惠，阳光般的温暖，是不是？可是，你看，礼记中，对于尊老爱幼，提出了多么详细的规定！要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连残疾人也照顾到了，哈哈哈，这个，你能否定吗？这个，难道和社会主义精神不是相通的吗？
　　木：好吧。好。
　　铎：所以，我们有必要尽快把儒学的现代意义，梳理出来，以便有所补益。——你帮我看看，有哪些需要抛弃，那些需要承继？
　　木：我只能按照我的思路回答你。我想，善是人类文明得以传承的原因，你的引申，是有道理的。也就是说，人类要好好生存下去，过去是，现在也是，将来也必然是这个“善”发挥作用。这里的这个善，不是虚泛的，它有着具体的含义。这个含义，不是别的，首先一点，就是公正。公者，公也，也就是要公理不要私理，要公平而不要偏废，要公道而不要倾斜，这样才可以使社会大众个个感觉心平气和，感觉阳光普照，是不是？就像一座大厦，每个角落都得顾及到，都得保证它是稳稳当当的，这样，才不会出现不服、争执和抱怨，是不是？所以，对于一个社会、一个组织来说，公正是维系之本，没有公正，文明就会垮塌。而对于每个个体，每一个人来说，他要健康成长，最需要什么？我看，就是正，所谓正心、正义是也，没有这个在胸，那么，污泥浊水就会流进他的心灵，他的本性、人性就会被污染，灵魂偏离正常的轨道。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铎；对，你太可敬了，你抓住了人类生存的核心问题！
　　木：呵呵呵，哪里，柏拉图的观点，“真正的公义，就是地分享，这个观点不仅是习俗的，而其是自然的”，“宙斯派赫尔墨斯来到人间，把尊敬和正义带给人间，建立起秩序，创造出一条友谊和团结的纽带”，这句话，就可以给我们以真理的启迪。
　　铎：但是，不也正好说明了，人类智慧的统一性吗？我们儒家，它也是从大自然的运行规律中，找到了人间的生存秘密。
　　木；对，这个，无须再说。据说人类最后的归宿，就是外星球，这个是不是真理，我们不需要理会，因为，即使地球上剩下最后两个人了，还是需要道德的维持，公正的裁判，要不，这两个幸存者，他靠什么相互依存，没有善，没有正义在心，不是最后总有一个要成为牺牲品吗？好，即使魔鬼俯身，他们中间有一个最后不幸被害了，这回只剩下一个人了，他和其它动物一起，在诺大的地球上讨生活，那么，还是需要善，要公正，要不，他靠什么感化其它动物，使自己得以获得信任呢，是不是？
　　铎：呵呵呵，这种极端的现象，我看无需假设，即便有那么一天，我看，人性本身，就足以教会他如何做了。我关心的是，儒学的那些部分，可以让我们视作宝贝，人们喜欢儒学，到底是哪些地方，感化了他们？
　　木：我这不是正在给你说嘛，你不要急。——可惜，儒学里，它不讲公，它只讲正，只讲义，而没有公，你注意到了没？
　　铎：呵呵呵，我只注意到了“天下为公”，不是“公”，是什么？
　　木：你快说吧。
　　铎：对，儒学是没“公”的理念，可是并不等于没有公的意识。因为“民本”、思想，“民为天”就内涵了这个要义，它要求政府应该积极作为，替天行道，官员也以为民请命为最大的美德，对不对？孔子他也发现了这个公理的不可或缺。
　　木：你这样强词夺理，很没必要，没有就是没有，你怕什么，难道这个有损孔夫子的伟大吗？呵呵呵，嗯？——孔子思想里，也没有正，但是，他却处处没有离开过“正”，这一点，无需你论证，因为他的仁爱思想，仁、义、礼、智、信，说到底，哪一个不是指向“正”呢？是不是？后来大学里的“正心”，尽管只是就个人修养说的，可是，却正好点处了做人的机关，要心正。做到了心正，才能意诚，只有意诚，才能谈及修身，一个人有了一个良好的修养，那么，做人处事，会偏离轨道吗？所谓“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就是这个道理。是不是？
　　铎：对，我听你的！
　　木：问题是，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你看，苏格拉底，因此也可以说是柏拉图，发现的东西，公正、智慧、节制、勇敢等等美德，和孔子的发现，是不是很接近。你看，公正刚才已经说过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它和“义”联系起来看，所谓见义不为，非勇也。智慧，自然和孔子的智是一个概念，都强调通过学习得到人生必要的知识，知识就是最大的美德，是不是，这是人生的最大任务了。节制，自然和中庸联系起来，这个不会有任何非议，都强调凡事都要有度，处世为人，要有所克制，要遵守礼仪规范，——柏拉图也强调说要德治，不要纯粹的法制的，是不是？再说，勇敢，孔子也说，“仁者必有勇”，“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是不是？你说这种情况，可以给我们一个什么样的启示？东西方哲人，发现的东西，居然可以对等看待？嗯？
　　铎：可是，文化走向毕竟不同，他们的内涵，我看未必统一的，当然我也希望是一致的。
　　木：呵呵呵，其实问题很明白，说明人类一切伟大的思想，都是里离不开这些基本的东西的，生活中，这些东西都隐藏在事物的背后，在无处不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可是，你要把他们找出来，那是需要伟大的智慧，清醒地头脑，明亮的眼睛的。我常常不知道把这些基本的东西，如何精炼地归纳起来，总觉得有些可以要，有些可以不要，你仔细列举，常常发现他们之间含义还有所重复，于是，这回你说这个，另一回，你又会说成那个，总是感觉没有说尽，可是，又好像还有点多余，不够精炼，那怎么办，我看，只有公正可以涵盖一切善，一切美德了，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铎：好像也是，你看，说起重复，公正、正义，就好像有重叠。说起民主、自由、平等、法制各自含义好像也有重叠；说起真善美，那重叠就更多了，按照你的理解，我看，善，可以包括这个真与美，对不对？
　　木：对，善应该是居中，真与美，应该是善的两个翅膀，两个小弟弟，嗯？我的认识，就是这样的，你领会得不错。
　　铎：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继续把《大学》作为修养教材，让孩子们学习？
　　木：你不要急，我给你再举例。你看，我理解到，其实人世间的道理很简单，很简单，基督教，说起来教义很复杂，可是，说来说去，摩西从西奈山上领受的《十诫》不过如此，除了可以代表区别其它教义的教规外，也非是，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做假见证陷害人；不可贪恋他人的房屋；也不可贪恋人的妻子、仆婢、牛驴，并他一切所有的。都是些人世间基本的生存规则，是不是？你把这个和我们的佛教戒律比较一下，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是不是也是大体相同的呢？
　　铎：对，这些戒律，外人看起来，的确很普通，一点也不神秘，可是，它的背后，却意味着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精神追求，那可是发挥过伟大的历史作用的，万万小视不得的。
　　木：对，他们尽管没有哲学家的诗意和言语的概括力，可是，它们的背后，却指向的是神灵，是上帝，是释迦默尼，是“至善”本身。有了神灵的指引，我佛的慈悲，信众们的灵魂才有了前行的目标，完善的基础，对不对？善是唯一的，是至恒至坚的。
　　铎：这个，我们的思想，儒家十六字心传，《尚书·大禹谟》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不是也是相通的吗？
　　木：你的意思是——？
　　铎：“允执厥中”，把这一切都可以概括殆尽了，不是吗？提示人们要真诚执行自己的目标，不偏离方向，要恪守中庸之道，要从自己的内心寻找力量，而且，要精进持久，不可懈怠。你看，这是多好的教导？你也不说，儒学其实可算是一种宗教，被做成了宗教吗？
　　木：也对。可是，儒学，他要求人们自己管好自己，没有一个神灵的指引，人们很容易忘乎所以，滑进歪门邪道上去，我担心的是这个。
　　铎：呵呵，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们不要讲儒学了？——我们这是在白费力气，你要我们都去拜佛，信仰耶稣基督？
　　木：不，我还是说善，说善的必须和不可或缺。
　　铎：这个还用说吗？已经说得还不够多吗？何必颠三倒四，你怎么不像你自己了，我感觉？
　　木：我的理智，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我对儒学还是缺乏信心。一种圆浑混的感觉，缺乏时代的活力。
　　铎：哎哟，这可麻烦了。——那怎么办，我们下吧，改天吧？
　　木：哈哈哈，你要我们“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嗯？
　　铎：哈哈哈。——你是说，巴黎圣母院的那个副主教，觊觎爱斯梅拉达的美色，是正当的吗？嗯？
　　木：——那你说，我们眼下该确立什么样的价值观，哪一个价值观？
　　铎；你又想起了你的核心价值体系，对不对？
　　木：我刚才说的，是我思考后确立的信念。文明离不开善，每个个体，也离不开善。我相信，这个判断，可以帮助我们找到儒学的深意。
　　铎：好。可见，你刚才只是一个前奏，一个开始。
　　木：儒学的基本精神，我看，是这样的，是仁爱，是礼制，是严格规范下的一种程序，是符合中国传统精神的一种学说。——不，还是你说吧，我这会思绪有点乱。
　　铎：好吧，那么，你看我的认识，有没有道理。我们看一种文明，需要返璞归真，需要找到他的源头，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看西方，老说柏拉图，我们谈中国文化，老要把孔夫子抱着不放，是不是？后世的东西，都是经过精心打扮了的、也许还是换蛇添足的东西，是不是这个道理？
　　木；也未必，后世的东西，往往也是最有参考意义的东西，只是我们中国的情况，除了孔子，无可替代，不像西方，理性把哲学一再引向新的领域，创造过一次次辉煌，我们很遗憾，没有这个新思想的陶冶过程。尽管也有宋明理学，把儒学带到了形而上学的高度，可是也不脱离义理之辨，没脱离孔子的轨道。
　　铎：人类需要解决的问题，千古同一，无非是灵魂的安顿和生命的走向问题，你说，西方摆脱了柏拉图，我看这正是西方哲学的不幸，没什么好羡慕的。
　　木：呵呵，你继续。
　　铎：我好像有点累了，今天时间太长了。——总之，我要说的，就是儒家的“仁、义、礼、智、信”，今天，我们完全有理由，稍作打扮，全部承继下来。你听我说，“仁者”，仁爱也，也就是要行善政，德政。要恪守孝悌之道，对国家、对民族、对社会、对自己的团体，由忠心，有责任心。要有宽恕的精神，要致良知。“义者”，正气也。节操也，要有弘毅气度，大局意识，要和平共处，要互相尊重，要知道感恩。礼者，礼法也。应该模仿自然，有理有节，恪守本分，要像体阳那样，无私运行，不倦不怠。要守法，要知道法律是自由的保障，是自由的本质属性。要知道中庸，要知道节制，要守规则，守秩序。智者，智慧也，我们已经说得很多了。要通过思考，通过实践三定论，知道西方之不可学的东西也多，知道我们的民族出路在什么地方。信者，真诚也，许诺也，要有一种圣洁的情感也。
　　木：好，我看不错。
　　铎：那么，其它的，“礼仪廉耻，国之四维”，我们还需要不需要？过时了吗？“忠恕”之道，我们还需要不需要讲，“仁、智、勇”还要不要说，“精忠报国”的民族精神我们还要不要保持？君子和小人，这个人格的区分与褒贬，我们要不要继续辨别？
　　木：呵呵呵，小人总是喜欢行险以求侥幸的，我不喜欢，可是却大行其道，有什么办法？
　　铎：问题是君子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小人不就自然如鱼得水了吗？——“乡愿，德之贼也”，还要不要继续谴责？好人主义盛行，不就是我们眼下的可悲现实吗？
　　木；你知道我经常有一种什么感觉？我老觉得我们经常在提裤子。刚起起来，过了一会，它又溜下来了。你又得提。老觉得不舒服，可是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怎么办，只好继续提下去，偶尔擦擦鼻涕，嗯？哈哈哈。
　　铎；哈哈哈。
　　木：好吧，不早了。累了，又被你绑架了一天。
　　铎：事情也该明白过来了吧。
　　木：但愿这次谈话，不要被风吹走，嗯？
　　铎：不需要销毁了？
　　木：对，我看没这个必要。上次那个，呵呵呵，也一样，但愿不要被风吹走。
　　铎：我理解。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