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铎谈话第七（4）
　　铎：怎么不对？你看看电视里的画面，我们的一些官员，他在学习文件的时候，听讲话的时候，那幅表情，不也同样吗？一种疲惫中的麻木，一种忍耐中的执著。呵呵呵，个个都好像是在说，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也不想说！对不对？表情是心灵的晴雨表，是没法掩饰的，是掩饰不住的！可怕的是，一种虚妄，必然换来另一个妄虚。尽管这样的政治学习，事实上是必要的，是有益的，是可以达到上下思想统一，步调规范的，可是，一直以来，我们却早就习惯了，给了它一种定义，叫作“做样子”，叫作形式主义，你说这个病症，不应头根治一下，还能维持下去吗？它已经让多少美好的设想，化作了一场玩笑，又让多少人的时光，空耗在了文不对题的所谓统一思想上了，嗯，不是吗？我们的孩子，接受的所为德育教育，究竟是些什么内容？你能说得清楚吗？
　　木：不，不需要多说，已经多次谈到了。——说到底，一直以来，我们就是想把政治理想，当作人们的一种普遍的信仰。为此，我们总想把是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劳动，热爱集体，尊敬老师，团结同学等等作为基本的道德观，灌输给孩子们，灌输给社会大众。只可惜，这一大堆爱，帮助不了孩子的心灵的成长，解答不了孩子们生活中遇到的困惑和问题。一些所谓聪明的孩子，从中领悟出的做人的道理是，“人家喜欢什么，我就说什么，做做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真正的心思，就是不让他看到”；一些不善思考的孩子，最幸福，嘻嘻哈哈，随着大流走，看上去没什么指望，可是却能安全幸福地度过一生；最苦的是那些比较执著的、善于追问、企图有所特长的孩子了，常常处于两难境遇中，现实中处处碰壁的结果是，他们要么陷入了自我的怪圈里，精神恍惚，不知所终；要么也学会了骗人的把戏，常常为了一次说谎、一次玩心眼，一次邪恶的企图的得逞而大快我心，感觉自己成熟了，知道如何做人了，嗯？我就曾经有过这样的体会，我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你说呢，你是不是这种情况？
　　铎：还用说吗？我找了几十年，才发现，人是有灵魂的，人是需要按照自己的心灵的好恶，来评判是非的，我们身边的大多数人，常常是按照世俗观点处事做人的。呵呵呵，多了。真的，其实最近几年，我才发现自己和别人的真正区别是什么，你看，这个环境，多误人子弟！这样的社会环境，能指望培养出什么大家吗？能指望有效地回答“钱学森之问”吗？
　　木：说起这个，我很赞同！尽管目前人类的普遍情况是，没有了信仰，没有了归宿，灵魂被肉体的欲望随意指使，因此都一边享受着物质的快乐，一边却备受空虚的折磨，可是，和我们的情况不同，西方毕竟有热人人都读的《圣经》，有宗教的底色。西方宗教，直接的指向，直接培养的，就是人们的灵魂！所谓灵魂经常和上帝对话，所谓忏悔，所谓灵魂的洗涤，难道这是虚妄的吗？宗教真的是劣质酒，是迷惑人心的鸦片吗？嗯？尽管上帝如今不在了，可是，这种形式的断续存在，仍然可以解决人们的心灵的成长问题，仍然可以帮助人们实现灵魂的完善！人们通过和上帝的对话，和苍天的对话，拔高自己的心灵境界，可以寻找到生活前进的动力和方向。我们有什么呢，不错，有马克思主义，可是，你说，马克思主义是些什么呢？——我想请你回答，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的？
　　铎：呵呵，这个，你的专业，我怎么能回答得好？
　　木：其实我也未必比你知道得多，你来说说看。
　　铎：我想，马克思主义思想，说到底，我理解，基本的内容，就是物质与意识的关系问题，就是生产力和上层建筑的关系问题，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就是科学社会主义，以及剩余价值学说等，这些都是好东西，或者像你们哲学界说的，是科学，是真理，嗯？呵呵呵。
　　木：也对，也不对，其实马克思主义的精华，在于它的剩余价值学说，在于它对资本的剖析体无完肤；也在于它解答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问题；在于它对人类未来世界的设想，有一定的道理。共产主义，人类未来的乐园，嗯？我有时想，这个是真的，因为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其实也和我们每个人一个样，必然是从婴孩到婴孩的过程，是不是，记得你提到过的？也就是说，人类必然有一天，走进大同世界，不再为了生存而感到压力重重，而只关心自己的精神，或者说心灵，都知道关心人类本身的出路，嗯？是不是，尽管，他的理论，也需要不断完善，道理却是可以接受的。
　　铎；呵呵，好，你也提到了“大同世界”。那么，儒学和马克思又有了某种精神的联系了？
　　木：哪里，孔子的大同世界，其实是对往昔的回忆，需要增补的内容，远远大于马克思的共产主义。
　　铎：好吧，这个，我们可以暂且不谈。我现在关心是，马克思的物质主义，把我们当每一个人，也当成了物质，——对，我现在没有必要否认，可是，我们不是也说过吗，它还不能很好地解决它的革命者的立身之本问题，它以浪漫主义的精神气质，把几代人统领起来，实现了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可是，解放了的人民，也需要一天一天度过自己的平凡生活，你让他们靠什么安抚自己的灵魂，靠这种硬邦邦的革命武器吗？实践证明，不行，暂时我们还做不到这个，所以你也找来找去，找到了善，找到了人类心灵最喜欢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费这个劲？不就是看到一种现实的需要吗？你也肯定发现了，人们因为个个信封纯粹的物质主义，把自己，把生命本身，都看作了一种虚妄的东西，毫无诗意，毫无善念，毫无敬畏感，对死亡了的生命，看得像草芥一样，看得和死掉一只鸡差不多，第二天就可以忘记，就可以把死者的一切美德看得一钱不值，听任自己空虚的灵魂被欲望随意指使，胡作非为，这样下去可以吗？我们还有什么心灵可以塑造，我们的孩子，还有什么理想、前途可以寄托，我们民族，还要不要继续生存下去，你倒是说说看？
　　木：呵呵呵，这个，也是一种真实的存在。我没法否认。而且，我还认为，宗教，必将伴随人类始终，尽管教义，现在谁也看不到它是个什么样子的。
　　铎；是什么样子，我看没什么样子。这个样子，就在我们的心灵里。儒学，就可以给你答案！宗教，需要一种指向，一种寄托；未来人类，会更加看清宇宙的无边无际，地外星球生命的真实与否，你说，在这种背景下，你能指望他找到一种什么别寄托物吗？未来的人类，如果不关注自己的内心，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寄托、巩固你说的善呢？
　　木：你也许有些乐观了。我们对于未来的事情，没必要在今天虚妄地做出估计。对于未来，人类的正确态度是，希望与恐惧并存！
　　铎：对。因此，值得我们关注的，没有什么比当下的课题更有意义。那么，我想请教，你认为，中国未来五十年的发展方向，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木：“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标准答案，可保满分。
　　铎：还有呢？
　　木：其它的，我不知道。社会大众好像都把今天的美国，看成了未来的中国，都急急火火地奔向这个目标，都觉得欧洲的生活，才是我们要追求的目标，可是，嘿嘿，我看未必，我们达不到这个程度，到这个程度，我们社会，还需要一百年的磨砺，更需要完成一种叫做思维模式的大转变！
　　铎：为什么？
　　木：不为什么，因为地球不堪重负，因为温室效应，因为能源危机，因为人的欲望的不可约束，因为原子弹，因为有些动物要不可挽回的灭绝，因为中国人每家都有一部汽车，就意味着一场人类的灾难，因为你我看不到那一天。你说为什么？
　　铎：我们的认知是一致的，可是，你显然没有郑重回答我。
　　木：因为，除此，我没有其它更满意的答案了。情况你也清楚。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求变求新的时代，是一个大融合、大消解、大互通、大统一化的时代，什么都被资本这个恶魔唤醒了！什么都被爆炸式出世的新科技被遮蔽了！尽管西方社会已经感觉无路可走，可是，大量的后进国家，却气喘吁吁，都在不知不觉间，把西方的物质主义当作了自己的奋斗目标，把西方的价值观，当作了自己的滋养心灵的最可靠食物，把西方的文化，当作了最值得关注、学习、仰慕的文化，把西方人的生活方式，当作了一种最值得肯定的生活方式。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无非如此。尽管，在这个过程中，总是暗藏着各种各样的冲突，有些可敬的国家，有些可敬的民族，都想在这股洪流中，把自己的民族文化呵护好，保存下去，可是青年人的新潮主义思想，却对此嗤之以鼻，都愿意沉醉在一种享乐主义、创新主义、时代主义的梦幻里，把本土的东西，看得一钱不值，感觉粗俗、低级、落后、寒碜、古旧、不入流的不得了，对不对？全球化是标杆，是落后与否的标志，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东西不被裹挟卷走呢，嗯？你能指望把什么留下来？在我们这里，情况不也一样吗？如今社会上的每一个角落，都知道把发展作为第一要务，发展的方向，难道不也是西方的那种样子吗？除此，你能提出其它别的样板吗？政府首肯，人民满意，都奔着这个来的。
　　铎：我同意你的观点，这个乐观主义中，隐藏着一种危机。
　　木：什么危机？恰恰相反，这个发展势能，已经成了一种良药，它可以医治好多社会病症。顺之者昌，逆之者忘，哪一个政府，敢让这个势能停顿一个月，可就有垮塌的危险，你不妨试试看。——其实，国家和个人一个样，总要给自己找到生存的理由，生活的目标的。你看看我们的学生，一个班级里，走在前边的，都是一些有自信、有目标、有学习动力的学生，你说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呢？无非是找工作，考研，或者说出国，嗯？你可以把这些学生看作是班里的先进者。他们心中的样板是什么，不是西方，又会是什么？对于那些后进生，他们也可以说就是西方。那么，你再看，那些后进者，尽管常常叹息、迷茫，看不到前路，甚至发生精神疾患，可是，最后他们也会自定目标，自找出路，结果怎么样，不也在情愿不情愿的情况下，把西方、把那些先进生看作是自己的样板吗？实际情况就是这个样子。这股洪流，最终会冲向哪里，人类的文明，究竟该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发展局势，不瞒不说，我真的不知道，你能估计到三百年后的地球，是什么样的吗？你给我说说看？
　　铎：你说的有道理，我没法否定。从中，我也自然可以明白哲学的困局。也就是说，哲学这个以往给人类指路的智者，这回却眉头紧锁，在沼泽地前徘徊、焦虑？
　　木：真实情况，就是这个情况。
　　铎：可我一点也不感到不安。我只想关心我们眼前的情况，以后的事情，自有后人处理。我想请你设想一下，五十年后，我们中国的社会，会是什么样子？
　　木：你说呢？你好像看出了什么名堂？——当然，根据科学研究，我们可以乐观的估计，如果大自然同意，我想人类至少安全地生存一千年绝对不会有问题。在这个过程中，后进国家一定会赶上来，让自己的国民享受到应有的幸福和安康，这也预示着，她们都学会了民主执政，学会了尊重人权和自由，整个人类社会因此更加安全和谐，人们各得其所，都知道精神的快乐的必须和唯一性，当然，也预示着先进国家的光彩不再闪烁，就像如今我们的农村人也都进了城，农村和城市不再有落差一样。也就是说，同班同学里，当初那些条件看好的学生，却因为本身的缺点和不足，或者自私，或者不诚实，或者只会考试，或者纯粹的功利主义等等，却没有成就什么事情，倒是那些不看好的后劲学生，却大都有所成就，嗯？我看，未来国家间，也无非是这个样子。这个发展过程，它必然是先进国家学会体验失落感，明白后进国家的需要也是一种正义，也是大自然允许过的事情，是不是？还有一种——
　　铎：可是，你刚才说的，你听我说，后进国家也许得停下脚步，放慢脚步，听一听大自然的声音，然后对自己的幸福，做出新的定义！地球，早不堪重负了！这就是一种再明白不过的危机！
　　木：对，你听我说。还有一种情况是，正如马克思说的，国家这个机器，军队和警察，本身已经不存在了，只是一些社会管理者，地球上，民族间，也有一个所谓的联合组织存在，有公务人员在大楼上办公，偶尔去一次，大多时间，都忙自己的爱好，看书，旅游，谈论哲学，谈论外星生命，谈论自己的心灵里的声音，谁知道呢，多种可能，嗯？
　　铎：好得很，也就是说，人类不管发展到什么程度，个性，民族的、个人的，都是一种必须的存在？
　　木：这个我没法否认。因为梧桐树，它说什么也不会变成银杏树的；猴子也不会因为进化迅速，变成了另一个种动物，另一种类人生物，是不是？我们都不希望会是那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