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铎谈话第七（3）
　　木：负不起这个责任！咱们没出息，嗯？可不能毁了他们的所谓前程！
　　铎：都很无奈，都很焦虑！可是，这就是一处活生生的、每天都在上演的悲剧！舞台上每个人都在徘徊，都在寻找，都在挣扎，都感觉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左右着自己，驱赶着自己，可是，这种力量，它到底是什么，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说得真切！都愿意把它归之于市场、归之于资本和金钱，难道仅仅如此吗？我们倒是应该好好检讨一下。你刚才谈到了应试教育，我正好有一点意见，需要你作出评判。我认为，目前我们的教育的问题，其实也是一个缺乏教育家的问题！缺乏教育思想的问题！我们的社会，既缺哲学家、文学家，更缺教育家！当然其它的领域，我们没必要提及，你同意我的观点不？所谓的“钱学森之问”，我看根本原因，就是我们的教育，没有办法培养出健康的灵魂，因为没有健康的灵魂，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有大智慧、大才情、大人格、大境界的产生。没有大境界，没有做人的底气，没有强大的心灵，你谈什么大学问家？你谈什么成就，谈什么科学家，经济学家，文学家，等等等等，对不对？我们真正的问题，其实就是这个！其实就是教育思想的健康大问题！诺大的中国，竟然没有没有一个伟大的声音，代表教育说真话！真话，我们听不到真话！经常有一些校长许诺说，要把学生当作人来培养，所谓首先要培养合格的人，其次才是人才的问题。说得倒还蛮有道理，倒很能鼓舞人心。可是，你继续听，就什么也听不明白了。原来他也是在说，要培养人，就得抓好素质教育。而他所谓的素质教育，原来就是要开展多种活动，要举办好什么社团；要这个，要那个，要把学生的事情，当作第一项重要的事情。办法的确不少，可以列举一长串，可就是没有一项涉及人的灵魂的问题！我们多年基础教育改革，中学的素质教育搞不起来，总认为是应试教育给羁绊住了，所以要冲破这个羁绊。整个社会都在呐喊，都在叹息，都要求教育部有所作为。教育部无计可施，只好连夜下文，三令五申，不准假期补课，不准给孩子增加负担，不准把书包越背越沉。可是，这样一来，到头来家长却不愿意了，怕孩子输在所谓的起跑线上。于是，各种各样的学习班就兴旺起来了，是不是？家长、学校都认可，都同意加强素质教育，可是好像都把素质教育看成了一种艺术素质教育，很看重孩子们的音乐、舞蹈、书画、体育等多技能，呵呵呵，是不是？对，还有其他的，什么奥数、英语、作文班，说不尽，举不完，就是没有人关心孩子们的灵魂的问题！看着孩子们负担难减，竞争压力却越来越大，谁都怕自己的孩子成了另类，成了时代的落伍者。这个担心是否也很合情合理？于是，家长们一边叹息，一边抱怨，一边又只好让孩子跟着风头加劲迅跑，安慰自己说，“唉，社会发展太快了！如今都这样，我有什么办法？”好像我们的孩子，原本就是一个学习的机器，考试的工具，根本没有什么灵魂！你说，有社会适应能力，就是有素质吗？这是素质教育的真谛吗？如果说，要有社会适应能力，我看，再没有什么比没肝没肺，只知道追逐利益、只知道熟悉体制内的潜规则、钱规则的孩子更有能力了！这个，还需要学吗？你只要给孩子们说，你去自己琢磨一下吧，人人都是自私的，你能做恶到什么程度，你就有多大的适应能力，这样就可以成就你们自己，嗯？这样可以吗？
　　木：好！听上去很可怕，可却都是每天发生的事实！你知道吗，我们的教育，一直以来，其实只有功利，没有道德，只培养工具，不培养人格，只关心公平，却忘记了民族的智慧！也就是说，我们的教育，就是在培养骗子手和市侩作风，就是在培养政客和无耻之徒。是不是？论文的抄袭和四处漏风的政府衙门，不正是出于同一个模具吗？可是，你说，靠这些家伙，我们的社会能取得这么的进步吗？问题的微妙就在这里。尽管我们的教育，不关心人的灵魂，或者说是在有意无意地培养一些虚假的灵魂，可是最终还是人性的善，伟大的善，拯救了我们。什么意思？就是说，尽管在现实生活中，一个正直善良的孩子，要成长起来，往往要背上傻子、不成熟、没社会经验、书呆子、老实人，与世无争、洁身自好者等等不好的名声，因此也势必让关心他们的人，为他们叹息，为他们难过。但是，他们靠自己的努力，在默默无闻的输出中，却挺起了我们社会的脊梁，成为了我们的民族伟大事业的支柱！你说这类可怜可敬的平凡劳动者有多少？我看，它完全可以符合正态分布原理，至少要占到我们社会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铎：对！真相！你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木：你说，这是我们社会主义教育思想的伟大成果吗？我表示最强烈的质疑！如果说，对，就是我们的教育成果，不是教育的结果，又会是什么，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那么，我还是有理由为我们的这种教育成果表示遗憾。因为事实不可否认，这群诚实、善良的人群中，本来应该走出一批大才、通才，可是，结果怎么样？惨淡的现实，也让病榻上的钱学森没法安寝。你说，钱学森忽有此问，难道他心里头，就没找到现成的答案吗？嘿嘿！只有最糊涂的脑袋才会这么设想！
　　铎：呵呵，对。用柏拉图的人品分别法，我们从这个庞大的队伍中，真的没有培养出纯金的人格。金子当然也有一些，可惜纯度不够，境界气度没有办法找到。好人很多，可惜大多都是银质的、或者铜质的，被现实的世俗空气氧化的厉害，有些已经锈迹斑斑，像老者给自己脸上培育出来的那点沧桑感。对不对？
　　木：没错，如果说，不，这个不能完全说是我们的教育成果，也就是说，我说的这个判断是错的，那么，我只能说，我们这些普遍人，这些密布在人群中的社会的良心和中坚力量，就有点像是俗风媚雨中的花草，全凭自身的那点内力支撑，在悄无声息地成长。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心灵所承受的煎熬，以及那种无时无刻都要给自己寻找一种平衡、一种守护自我的良苦用心，又有谁真正关心过？有又哪个文学作品做过很好的表达？嗯？请问你们这些可敬的文学家？
　　铎：惭愧！羞愧得很！本来就是一个不入流的东西嘛！
　　木：你是不是想说，“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嗯？
　　铎：哈哈哈。
　　木：说到底，我们的社会，最大的悲哀，就是这个！就是缺乏真！缺乏真实、真相，缺乏对真诚应有的尊重！你说这都是市场经济造成的，不能把板子打到其它人的屁股上，嘿嘿！这更是虚妄的胡说八道！病根就在我们的教育思想里，就在“十七年”所谓的残酷的路线斗争耕耘过的土壤中！我们把大混乱时期的土地，稍微清理了一下子，就开始播种了，闹得病害四布，像各种虫害一般，一直浸入到了我们的骨髓，我们还懵然无知呢！
　　铎：所以，你说这个问题还小吗？还敢再置若罔闻吗？还敢再迷迷糊糊，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吗？——好，你再看，以往我们都知道西方的教育思想，什么教育的真谛，归结一句话，就是爱。对不对？什么是爱，如何做到爱，还需要多说吗，那个不知，谁人不晓？没有心灵做媒介，爱从何谈起？
　　木；是的，是的。
　　铎：我们成天宣传什么爱岗敬业，吃苦奉献，爱国家，爱人民，爱社会主义，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要爱，仅仅是因为它可爱，所以我们要爱吗？如果说，我发现它有时候并不可爱，怎么办？就可以暂时不爱它吗？好，你也许会说，暂时的不爱，一时一刻的不爱，都是不道德的行为，都是一种有害的恶，都需要剔出；那么，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做一个不会思想的人，只懂糊里糊涂的爱，不要清清醒醒的理性的爱，好不好？你能做到吗？你能限制人们的思考吗？思考难道不是人类的本行吗？
　　木：很切中时弊！教育是民族文化之根，哲学是民族文化之魂。民族之根、民族之魂是什么，说到底，难道不是民族的智慧吗？而智慧从何而来？我们不就在谈这个问题吗？说到底，智慧靠口传面授是不行的，道德靠榜样引导是无力的；都像一阵风，从我的耳边刮过，进入不了我的心灵。即便是有那么几滴，化作了雨露，沁入了我的心田，可是，并不一定就能长出什么花朵来，更不能保证在我心里生根，把我的灵魂指引到一种无尚的境界！是不是？智慧，说到底其实也是一种道德，所谓大德有大智，大智的培养和养成，靠什么，就靠一点一滴的心灵滋补；就得靠心灵的体悟，或者说就得靠心灵的搅拌机亲力亲为。搅拌的原料来自于日常的生活，动力来自于人的求知欲望，办法是日有所增，精进慢养。因此，我们常常会说，学生们的心性养成往往不在书本里，不在家长、老师的舌头上，而往往在于孩子们的日常交往中，也就是不在课内，而在课外，是不是？只有课外体悟到的东西，才可以化作孩子们的血肉，成为孩子们一生永伴的东西。绝不是靠给孩子们架个云梯，让他们爬进去就可以完事的！
　　铎：好，洞见，又是一个洞见！呵呵呵。
　　木：何必夸我？你的三定论，不就暗示了这个道理吗？问题是，如今，孩子们从外边究竟采集了些什么东西，他们小心灵，能不能消化这些东西，很令人担心！是不是？尤其是，如今的物质时尚，闹的污泥浊水到处流淌，早就把孩子们的善良本性扭曲了，把诚实看成了一种需要赶紧剔除的愚钝，你看，还有比这个更可怕的事情吗？
　　铎：对。我们好像扯远了，其实《礼记》里——
　　木：呵呵，又是儒学！
　　铎：这回我只想念这本经。可是也不离教育。我要说的是，儒学经典《礼记》里，就有成堆的教育思想。你不妨翻开看看，《礼记·学记》中讲，说起学习的规律，其实没有什么高深的道理，要说有难点，其实就难在学生对老师的尊重上。老师得不到学生的尊重，谈什么教学？学生对老师的人格有怀疑，谈什么学习兴趣？是不是，你对照一下我们当前的教育现状，难道这个没有惊醒意义吗？所谓“教学相长”，中国文化的一贯思想，没有教育者的自我反省，谈什么相长？你说孩子们为什么要厌恶学习，害怕学习？除开老师本身自有的个人原因外，难道不是《学记》中谈到的原因吗，教师只知道照本宣科地拿着书本吟读，不等学生自己思考领悟就生硬地灌输，急急忙忙，只求进度，而不管学生是不是真的通晓了道理。这样，教师施教违背常理，学生学习也就难免产生逆反心理。既然有逆反心理，还有什么诚心去学习呢？对不对？你看，古人把什么道理没有讲清楚？我们为什么要忘记真相，一味地舍本逐末呢？更加之我们的老师，尽管自己也未必愿意，可是总要把爱国、爱社会主义的一些空泛的道理，硬生生塞给学生，学习能不感觉需要呕吐吗，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吗？
　　木：是的，我们过去讲过一段时间的“师道尊严”，可是什么是“尊严”，哪里来的尊严？如今尊严早成记忆中的东西了！
　　铎：那么，教育的问题，难道仅仅是应试教育改革这么简单的问题吗？不再深挖一下，从根本上找找病源，瞎折腾一气，能不危险吗？
　　木：有道理！
　　铎；其实我说的这个教育根本病源，就是我们以前谈到的，“两种语境”的问题，一种是人话，一种的虚浮的、可是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不得不说的“鬼话”，不是吗？这种“两轨制”，我看，从五十年代肃反运动以来，国人早就学会了，闹不好要成为我们的民族基因了！
　　木：呵呵，也正是一些可敬的声音所揭示的情况，孩子们的作文里，不见人性之爱，只见高大全，只见做好事的叔叔和阿姨，哥哥姐姐？
　　铎：对，我们不是也这样过来的吗？——记得我当年写作文，也苦恼的利害，把铅笔头咬得坑坑洼洼，硬是挤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我一直没学会瞎编乱造！
　　木：所以是个好孩子？嗯？
　　铎；应该是个让老师既肯定，又叹息的好孩子。
　　木：得不了高分？
　　铎：真的，两种语境，两种声音，其实一直伴随着我们成长。
　　木：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情况就是这个样子。我们成天学习时事政策，学习中央文献，表面看，都很必要，军国大事，我们是应该掌握一下子。可是，我们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中，在念报纸的时候，为什么要感觉一种极不适应呢？内心里老是感觉有一种抵触的情绪呢？感觉就像现在这样，硬要我接受你的儒学观，呵呵呵，为什么？我曾经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强烈地认识到，我们把什么东西都胡涂乱抹，结果把金色、红色硬搞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色调，人人都心知肚明，人人都摇头叹息，无奈之下，发现只有急火火地寻找实际的利益最重要。我们把政治宣传当作了一种道德说教，把哲学的事情，当作了政治的事情，把政治的主题，动作了每个个体心灵抚慰的良药。我们总是想让我们的国民，从内心里知道，党是最好的党，社会主义是最好的制度，我们的社会尽管有问题，但是你们不要怕，党的头脑是清醒的，党绝对有智慧、有能力团结带领全国人民，冲破重重艰难万险，把大家带到胜利彼岸的，我们的目标是两个一百年，你看，这个目标多鼓舞人！如果你感觉不到这种鼓舞，那么，你显然是不爱国的，你显然是不懂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因此你的思想是消极的，你的政治前途是没有什么指望的，你的一切，都需要好好考察一下的。哈哈哈，是不是？老是给人一种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感觉，嗯？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