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铎谈话第七（2）
　　铎：好吧，我们谈点正经的吧。——既然你想把善做起来，可是又举步维艰，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好好研究一下儒学，儒学可是以善为基本的原则的。不是吗？我们说了那么多？
　　木：那你说怎么办？——哲学，没别的出路了吗？
　　铎：不，老兄，我理解你，我知道你内心的苦楚。我倒是想给你出个题目，能不能把儒学的正面意义，编辑成一个小册子，给孩子们、给社会提供一种学习研读的引子，我看这个很有意义，也可以把你的对善的理解，好好阐述、引申一下，也是一项积德行善的好事，不是吗？
　　木：唉！
　　铎：叹什么气呢？尽管，目前市面上好像也不缺这个，但是我认为，缺乏的是深入浅出，缺乏的是真知灼见，更缺乏从哲学层次上，把儒学与现实生活对接起来！
　　木：呵呵，我满脑子都是康德，尼采，海德格尔，马克斯·韦伯，你说，我有什么心思做这些个事情！
　　铎：这才像你说的话，我的好老兄！
　　木：你笑吧，笑我荒废了自己，臭皮囊一个。
　　铎：怎么会？我认为，你只要稍微低头看一下，就会知道自己其实潜力无限！把西方的东西，一路追赶，恐有所不闻，其实那是一种可悲的误区！
　　木：哲学嘛，你不学西方，学什么？西方再不好，整个人类的思想中心，可还是在西方，不是吗？时代发展这么快，人类的社会时间被一再地压缩，谁还敢在故纸堆里找东西？——我没你这胆量！
　　铎：也许是我无知。可是，我却知道低头关注现实！
　　木：呵呵呵，不要生气，有伤和气可不好。
　　铎：不，我也不是个小心眼。百年以来，我们一直跟着西方跑，最后闹的连什么是哲学都不知道了，还不知道赶快惊醒，我看这才是最荒谬的事情！你能把你们哲学界对于哲学的定义，列举给我听吗？我们中国人为什么不可以有自己的哲学，偏要在这方面，在人文学科方面，也要一种声音到底，拜西方为师呢？一个遍地都是历史文明的国度，难道连这点自信也没有吗？
　　木：呵呵。
　　铎：不是吗？——老兄，我是说，我们要一边看着前边的路，一边看着病症找药方。其实，我从心里敬佩你，敬佩你成就了自己，你把善已经引申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广泛的领域，我看，目前好像还无人能比，已经应该感到欣慰了！
　　木：哪里！——还在路上，半路上呢，看得越来越清晰了。
　　铎：问题是，我认为，我们都得赶快换换脑子，把有色眼镜摘下来，好好把儒家的深意领会出来，并能通过我们这一代的努力，让社会大众都能剔出对儒家的那种灰色的、虚妄的认知，树立一种真正的民族自豪感，自信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这个才是我们读书人的时务，看不清这个，我们可都要虚度年华，荒废自己了！
　　木：你说我们就逃不脱宿命，只能给孔子做私淑弟子？
　　铎：这个有什么不好吗？真理需要忌讳什么吗？我看真理不会喜欢你的这个观点。学问者，因时而兴者也。既然时代给我们提出了这个课题，我们不先完成这个，却朝着一个看不到前路的目标，继续钻探，你说这是明智的选择吗？放弃刚刚整理好的一块地，却去种另一块荒地？
　　木：哪里是荒地，明明是我整理了多年的好地，怎么是荒地？
　　铎：呵呵，我是按照我的思路说的。——可是，你不也是吗？整了几年地，最后只找到几粒不太纯正的种子，能长出什么好庄稼，难道不也是荒草一堆吗？
　　木：不管你说什么，我希望能继续做成我的事情。
　　铎：这个我没理由反对。可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回答眼下的问题。我愿意落实你的思路，把善早早讲给孩子们听，使他们实践起社会主义道德来有一个哲学上的理由，心灵上的感知。也就是说，让他们知道，人为什么要善，为什么要把善作为立身之本。同时，更重要的，也要让他们意识到，民族百年复兴梦，要实现的日子就在前方，为此我们每一个国民，都不敢有所懈怠，都得鼓上那么一把劲，亲力亲为，奉献才智；也都得把维护和平、稳定、发展大局，作为义不容辞的责任担当起来，这样才能有效地实现自我，老兄？对不对，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木：没错。
　　铎：可是，你说要做到这几点，还有其他更好的载体，可以激活灵魂，凝聚民心，振奋士气，以图有为吗？你能给我们推荐一种西方的哲学，填补我们的这种心理空缺？你说康德、尼采、海德格尔，他们哪一个适合我们的土壤，像魔棒一样，插进去，马上就可以净化我们这潭湖水，或者把我们这块石头点化成金子？
　　木：可是，你显然高估了吧，儒学能做到吗？
　　铎：那么，你昨天说的，除了儒学，我们别无选择，错了吗？
　　木：我给你说，你不要老提昨天，那都是让你闹的！——我得纠正我的观点，我坚持认为，民族之魂不可断，民族血脉得接通，靠什么，是得靠优秀的民族文化遗产，可是也不能仅仅靠民族文化遗产！
　　铎：哈哈哈，这就对了。
　　木：什么对了，你说什么对了？你不要以为我在替你说话！
　　铎：老兄，我猜，你内心正在搏斗呢。我推己及人，体会到，你总不相信这个家传的宝贝是块金子，对不对？可是，你终究会承认的，只要这场无声的战斗再激烈那么一点，你就会明白过来的。
　　木：哪里的话，我承认它是金子，可是也最多是个古旧的摆设。
　　铎：好吧，你帮你把战场打扫一下，因为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你听的观点。是的，尽管官方从来没有否定过，一直说要弘扬优秀民族遗产，可是，第一，作为民族文化精神的核心和灵魂，儒学并没有被放在正面表述，没有被作为加固我们的民族精神的第一基因；第二，社会大众信仰的普遍迷失，也反证了这个加固工程的燃眉之急。因此，我们的讨论，你就不能看着是一种虚妄，一种可有可无的消遣，更不是空费光阴，对不对？
　　木：抱歉，我道歉。
　　铎：因此，我们是不是应该确立这样的信念，对于儒学，国人可都是喜欢的，都是很容易搞明白其中的道理的，可不可以？
　　木：何必多说，毋庸置疑。汉语犹在，血脉没断。
　　铎：我们也看到，目前社会上蕴藏着一股伟大的力量，有不少的社团组织，早就致力于国学的学习与宣传，而且不图任何金钱方面的回报；还有不少可敬的家庭，可敬的父母，总想把国学的真理传输给孩子，让它成为孩子成长的守护者；更有一些我们的同行，基层一线的教育者，也撇开现行课本，直接要给学说讲传统经典。你看，这是多么鼓舞人的事情，我们的社会的正能量，真是不可低估！
　　木：没错，不可否定。
　　铎：因此，出版业也备受鼓舞，把所有的古董都翻出来，一再翻印。对不对？可是问题是，这种热潮，既缺乏正面的回应，也缺乏正确的引导。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在这种自发的行为中，终究会隐藏一种危险。什么危险？就是很容易在不知不觉间，把美食和细菌一起喂给孩子。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么，这既不是他们这些热心人愿意看到的，更不是我们的社会所需要的。对于这种贻害，你这个善学家，以善为己任，能睡安生觉吗？对不对？你知道，所谓的国学，其实在一般人看来，包括了我们的所有传统智慧，于是有些人都热心于杂家，热心于其他诸子百家，良莠莫辨，是非不明，有人把什么《增广贤文》一类的充满世故经验的所谓智慧也拿出来，给孩子讲，你说这个有还没有？还有些人走得更远，在一堆腐朽的下三滥故纸堆里摸索人世的道理，对不对，看到这类事情，你能不心急如焚吗？
　　木：你也许夸大了事实，你把部分看成了全体，把一小股热气，看着了满世界的温暖。当下的问题是，指挥棒决定一切。应试教育早就被我们的国人，做成了一门考试科学；就像一个精心打磨的器皿，金光闪闪，只有观赏价值，毫无实际用处。尽管如此，家长、学校可都是乐此不疲，双手举着孩子，硬把有气无力、疲惫不堪的孩子，朝一种叫做生产线上的机制里硬塞强挤；让孩子在日夜的高温中，备受煎熬，来不及正常得呼吸。那么，结果怎么样？来到我们身边的孩子，都萎靡不振，好像灵魂早就被蒸发掉了一般，不是也合情合理吗？我看，这才是基本的事实，才是一种被普遍诟病的真相！
　　铎：对，你又提出了一个让人揪心的问题。我也希望你这是在危言耸听，可惜，我办不到，我没法否认！尽管，我要说，这种教育模式，也有它的道理，目前也无法替代。可是，我们却可以希望它不要这般烤过了火候，把什么都烤焦了。这个火候的把握，我相信，我们当下是可以办到。也就是说，尽管我们的社会，目前看上去问题成堆，成堆的问题，拖泥带水，提一隅而动全局，你怎么说都不为过，——有些极端分子，总希望通过重新排列组合，一次性彻底解决，我们上次说过的，一致认为把这些人叫做糊涂分子，才更恰当一些。原因很简单，即便是一个人，看上去病病殃殃，多次治疗，没有彻底好转，但是没有把病源找见以前，我们怎么可以下结论说，这个人已经没救了、最好让他安乐死呢？一座建筑物，看上去很结实，很稳固，但是住在上边的人，却都有点惊慌不安，总觉得它在摇晃。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用仪器好好检测一下，采取可行的办法，把地基加固，把不合格的钢筋换出来吗？如果要推倒重建，你能保证及时建好吗？你能保证蹩脚的工程师，要建的大厦就一定比旧厦好吗？是不是？所以，在我们没有把病源找到以前，把有效的措施实施完以前，最好不要空谈什么大破大立的问题。说得好听点，这些都是好大喜功者呓语，都是浪漫主义者的义气用事！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你能指望他们这帮人有什么作为吗？你也许只有到地狱里找他们了吧？对不对？——我说的有点远了。所以，对于目前的教育改革，我的建议是，把儒学的精神，渗入到教学实践中，既可以让孩子们通过学经典，确立为人之本，也可以给教师们松松绑，名正言顺地给孩子们传教做人的道理。你看这该多好！你说我为什么会这么乐观？因为，儒学的精神，一直就潜伏在我们的肌体里，你要你愿意激活它，它就马上会让你精神焕发！道理不需要我多说。为什么说“名正言顺”是松松绑，道理也不需要我多说，因为教育的泥沼，一直以来就是违心的问题，就是教学思想难以与现实对接的问题！不是吗？你再看，我们每个人，平日里获得的人生智慧，其实大多来自哪里？难道还不是通过各种方式，承继着这种祖传吗？你体会一下？
　　木：呵呵呵，你老是不不舍得离开儒学，可是，我刚才说的，儒学可以呼应那种时代的召唤吗？我的第二个疑问，关于“朝气”的疑问？
　　铎：对于你这个问题，我一点也不担心。你要知道，只要树木的根系健康了，果实的问题，还需要我们操心吗？好的砧木，什么东西嫁接不了？你说的这些外在的性格，难道不是一种枝叶问题，果实问题吗？而且，我现在还不想问你，你说的这个朝气，究竟是什么？但愿它不是“放纵”，不是“无所敬畏，无所忌惮”，对不对？对于一个灵魂无所寄托，内心没法强大，根本谈不上有点底气的人，你指望他会有什么朝气？他的那种朝气，难道不是一种迷乱的烟雾，搞得什么色彩都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一个在空中漂浮的东西，它是可以到处飞，是可以偶尔让人耳目一新，甚至也可以绚烂一下子，可是终究不是一晃而过的东西吗？人可以这样轻飘飘地寄托生命，安抚心灵吗？对不对？你说我们的先辈，孔子的七十二弟子，他们没有这种朝气吗，他们都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低眉顺目，随波逐流，安于现状的无用之辈吗？对不对，你只要细心想一想，就会明白，你所担心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木：你继续。
　　铎：没了，对于你的这个问题，我只想这样回答。
　　木；理屈词穷了吧？关键的节点，你想几句话答复我？嗯？
　　铎：是的，我暂时就想到了这么多。——对了，韩国正在以儒家文化的完整性自居呢，你能说韩国社会缺乏朝气吗？新加坡、香港的文化精神固然多元，可是，儒学文化在那里却充当着社会的基石，这个你能否认吗？你敢说新加坡、香港也缺乏朝气吗？
　　木：呵呵呵。
　　铎：对了，还有，你看孙中山，伟大的革命先行者。你准备怎么评价这位伟人？——在我看来，他不但是伟大的革命家、政治家，更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他的三民主义，他的治国方略，难道全是西化的东西吗？你说，一个靠吃洋米饭成长起来的民族的儿子，怎么会迷恋起了王道思想呢？呵呵呵，这么一说，你的所有问题，不是就很荒谬了吗？——他念兹在兹，拯救民族危亡，他的务实努力，不是彻底扭转了历史发展的轨迹了吗？如今有些声音，以客观地对待历史的民意，曲解历史，迎合社会心理，竟把他在艰难岁月里的一点点失误，拿来颠三倒四地解剖，闹着我们这个最该敬仰的伟大灵魂，好像竟变成了一个只会放大炮的可笑文人，你说这是具备良知的子孙该干的事情吗？如果流亡的岁月、无边的思虑，没有把他的身体戕害得那么彻底，以至于使他早早离开了自己的战友和同胞，那么，我们中国的民主革命历程，会如此艰难吗？
　　木：呵呵，这还差不多。
　　铎：是不是，道理都是明明白白的！只可惜，眼下，我们这个社会的观念混乱，是非不明，竟也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木：对，我把话题给你拉回来吧，我补充几句。我经常感觉，人群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性格的，我的过去的每个阶段的同学中，就可以找到例证。既有颜回、闵子骞、冉伯牛、仲弓那种善良好学的，也有宰我、子贡那种能言善辩的，更有子路、子游、子夏等等那种一技之长的。孔子得意的十个弟子，是不是？只是，很可惜，如今的学生，没有几个令人满意的，都是些只关心自己出路的家伙，哪里是想做学问，我看倒是学问想讨好他！
　　铎：对。我理解，其实学生们他也难，不按规范学吧，毕不了业，死啃课本吧，又混混欲睡。你说怎么办，你敢让他们冒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