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铎谈话第四(6)
　　木：应该是一种必须经常吃点东西的虚化器官了吧，你想会是什么呢？它吃什么呢？吃的正是一种看得见的，可是又没法分离出来的东西。我们把这种东西叫做“精神”。心灵需要消费一种叫做精神的食物。
　　铎：那么，究竟是心灵在吃这个食物呢，还是我们的大脑在吃东西？
　　木：我们慢慢说，一层一层来。你知道，心灵，因此也被叫作心，心脏，那是我们的肌体的发动机，是最宝贵的身体器官。它需要的，首先是物质的供养，对不对？通过肠胃消化了的食物，转化成血液之后，它才能享用并且被享用，这是第一。可是，妙就妙在它除了负责我们肌体的运作，还负责着精神的运作，你看多奇妙。世间万物的奇妙，没有必要去别处寻找，在我们的肌体里，就多得是！记得曾经有一度，我大感惊奇，我忽然意识到，怎么回事，嗯？这个满街的生命，每一个人，他能行动，他能随处行走，这是怎么回事？一切动物它们也会跑会走，而且充满了活力，怎么回事，这是谁的功劳？又是什么东西在主导，嗯？有一度，我曾一再追问这些个肤浅、可笑的问题。你看，人们的认知，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累计起来的。科技它再万能，偏偏就是造不出神气活现的、有血有肉的、可爱可怜的、纷繁多变的生命，活着的生命！这是为什么？——所以，心脏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是多功能的！难道不是吗？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悲欢离合，我们的一切感知，不都是靠它在调解吗？我们因为家人的忽然离去，揪心悲号，捶胸顿足，哪里最难受？不正是心脏吗？我们遇到了爱情，遇到了久别的朋友，遇到了职位的升迁，不是也会心花怒放吗？心脏它在回答着我们的每一个感知。那么，究竟什么是感知？感就是感觉，知就是知道自己的感觉，就是我们说的感性、悟性、甚至理性的日常运营。对不对？
　　铎：对，心脏，因此我们就说是心灵吧，它就是一个负责肌体运行的、不敢有所懈怠的、因此此生对我们来说应该是最最辛苦的一个器官了。别的器官可以稍作休息，你敢让我们的心脏休息一下吗？那样的话，灵魂可就要出窍而去了，对不对？所以我们幸有此生，必须善待的，最应该悄悄发红包的，我看就是心脏这个无名英雄了吧？可是，它会思考吗？当然不会，因为造化并不像我们有些愚蠢的领导者那样，不知体恤，偏偏喜欢让最卖力者背负超重的负担。可是，我们的每一个感知，好像都必须向它那里集中，到它那里报到，这是怎么回事？我意识到，它应该也是我们的情感反应器，情感节拍器。仅仅分外担负了这个职责，也不算多，而且分析起来也很合理。它不担负，别的器官、谁可以担负得起呢，对不对？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悲欢离合，每一种感知，最先跃入我们的脑际，通过大脑的分辨之后，又以电波的速度，同时告知心脏，让它对这些个情绪做出肌体的反应，让血液或者轻快地流动，或者低回地徘徊，像乐曲那样子，遇到过于强烈的情绪，它未免还要跳跃一下，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对不对？
　　木：是的，是，尽管有人说，心灵是第一感受器，往往比大脑的反应提前一步，完成我们的自由意志，但是，我宁可相信你的判断。
　　铎：可是，还有。我们的口，看似很忙，借助舌头的帮忙，既能享受美味，又可以喋喋不休，在前台享尽了世间的恩荣。可是，假如它不照着心灵的意见，随意做点什么信口开河的消遣，那么，心灵总会表示自己的不满的。心灵时刻都会通过眼睛，通过我们的面庞，吐露自己的秘密。它很有主见，多么可敬的主见！你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木：你的说法越来越有美感了。好吧，我看看到底是为什么。——哎呀，老弟，你这又是个大问题了。
　　铎：可是，这才是最值得我们关心的问题。
　　木：是，是，这个问题最最重要，该属于精彩第一问了。
　　铎：这是一个根本性问题。
　　木：是的，是。我的认识是，心灵它最好的食粮，不是别的，正是一种被叫做真善美的东西。别的东西，看似外观很美，口感很新奇，甚至还可以刺激一下食欲，满足一下肉体的猎奇欲望，可是，说到底，我们的心灵它最喜欢的是小麦和大米，营养丰富，脾气中和，最能够做温补，是不是？可是这其中的道理，心灵的这种怪脾气，它究竟是怎么养成的？我们真的需要下点功夫，深挖一下。
　　铎：我表示最强烈的认同。老天爷赋予我们的心灵，它怎么会不像其它动物那样子，偏偏知道善与恶、美与丑、假与真这些奇怪的东西呢？它怎么就喜欢这个，而对那个不太认可呢？很奇怪，不是吗？到底是谁给我们每个人心中安装这么一杆秤呢？
　　木：人类也是进化的产物，这个如今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了。可是，要用几句话，把几十万年，至少是一万年前发生的事情，发生的那种使我们摆脱兽性，摆脱纯粹的肉体欲望，而把寻找体验神圣的情感看着是最大快乐的原因，说个明白，我看是不容易的。可是，科学、神经科学，大脑科学已经证明，那原因不在别处，就在我们的生活习惯中。从早年开始，我们的基因传承，就决定了和其他动物比，我们并不完美，我们靠苦斗，斗不过狮子，斗不过狼群，甚至连几只猎狗也斗不过的，是不是？我们需要食物填空肚皮，我们更需要找到休息的安全居所，我们还需要衣物避寒，我们需要的东西很多很多。好在造化给了我们什么独特的东西呢？给了我们思维的能力！我们可以在自我保护中取得智慧。我们能够发现群居最安全，互惠最有效。所以我们尽管一开始就要以氏族、家庭为单位，但都居住不远，构成了一种群居式社会。而群居靠什么？靠互相的欺骗和争抢吗？嘿嘿！暂时可以，也就是作一锤子买卖那是可以的。可是能长久吗，嗯？靠自私自利，可以永远安居乐业吗？不能吧，所以人类就从这一点一点的感知中，认识到了自己的这个社会要运转正常，要老有所养，饥有所食，那就得互惠互利，就得平等地分享，那就得把善作为第一美德。这种不仅是习俗的，而且是自然的道理，这种我们的祖先不知道找了多少代、死伤了多少先辈、埋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之后才悟出来的道理，就这样慢慢地积淀在了我们的遗传基因中，成为我们的一种天性。这种天性是如此必要，如此浓厚强烈，以至于我们的大脑，有好几个神经部位，共同掌管着这种遗传密码。我们对自私行为有天赋的厌恶，对神圣的情感有超越一切体验欲求。感觉只有通过修炼，超越自己，到达灵魂出窍的神明境界，才是最真实的存在，你知道吗？所以我们的心灵最喜欢真善美这些个看似有点正统的东西，就像小麦和大米那样，尽管吃厌了，可是一刻也离不了。是不是？
　　铎：对，这个过程，就是达尔文说的，道德演化过程，对不对？
　　木：对了，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说，哪些人最容易获得你的炼狱之行？
　　铎：可是我们把心灵的问题，说清了没？
　　木：不早了，留着下次再说吧。
　　铎：对了，关于灵魂与肉体的关系问题，你怎么看？
　　木：我觉得，它们的关系，完全可以比作物质与意识的关系。你看，合适吗？
　　铎：你说说看，可敬的马克思主义者。
　　木：我确信，在某种程度上看，这种类比基本上可以成立。你看，我们的肉体，如果说可以决定我们的灵魂这个命题成立，那么你这样理解吧。肉体在我们的性格形成中不是经常会发挥着作用吗，嗯？一副肉体，是这个模样，而不是那个模样，人和人的外貌千差万别，为什么？这是自然造化。可是不同体格的人，往往有不同的气质、爱好、性格，又为什么，嗯？这不就可以印证性格也会受到体格的影响吗？要不怎么会有“相面”这种民间智慧呢，是不是？好，那么，灵魂又如何影响肉体呢，那就很好理解了。第一，灵魂它可以感知肉体的欲求，并可以指导肉体的行动；第二，心灵，它可以在日月的堆积中，塑造、点化我们的肉体，可以让肉体持续讲述一个人心灵的秘密。他清高气爽，他外貌猥琐，他气宇轩昂，他贼眉鼠眼，哪里的原因？不就是善恶灵魂的持续作用吗，嗯？
　　铎：好，明晓易懂。不过，我想补充一句。如果说，青春的魅力，在于元气充盈，那么，一个人，按照自然法则，二十岁之后，散布在肌体细胞中的这种生命活力，可就要慢慢挥手说再见了。这种时候，我们该用什么办法守护青春？靠食物吗？当然。可是，这个食物，绝非只是物质的，更需要是精神的。也就是得靠智慧，靠正确的思想。因为我遗憾地发现，那些没有思想，没有智慧，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男女，全身自有一种空洞感；因为精神空乏，灵魂便没有了重量。他们的肢体动作，因此会空洞生硬，他们的面部表情，因此会干瘪得吓人。尤其是女性，你看对不对？
　　木：呵呵，你倒是很善于观察。
　　铎：我因此还总结出一个词汇，叫做肉体的微笑，空洞贫乏僵硬的微笑？你看合适不？
　　木：你是说微笑发自肉体？
　　铎：微笑当然得发自灵魂，可惜灵魂空空如也，——你体会一下？
　　木：哈哈哈，好，我看不错。其实我也发现，校园里并不缺乏这种美丽，你简直不知道这种生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空洞的眼神，苍白、憔悴、萎缩的面孔，一副老气横秋的丑陋模样，你一看之下，不由地会大吃一惊，恍惚之间，你会觉得，你仿佛和地域有了某种联系。嗯？
　　铎：所以说，思若有神。智慧是高贵的，智慧的细胞会随时告诉人家说，自己的主人是最值得尊重、羡慕的。
　　木：对了。她们都会从窗口爬出来，扭着身子，拍着小手一起说，“噢——，上帝作证！你真该知道我的主人有多可爱！啵、啵、啵。”伴随着热烈的亲吻，嗯？
　　铎：哈哈哈。
　　木：你倒是说说，哪些人最容易获得你说的这个炼狱之行？
　　铎：我体会，应该是那些从初中阶段，就意识到需要成就自己的人，也就是说，知道了把此生投入到最能影响大众，最能激发生命活力、并确立了自己此生梦想的那些人。
　　木：有道理，应该如此。也就是那些从小树立远大志向，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事实上，也只有这类灵魂，才会高贵，才会产生大起大落的复杂情绪。
　　铎：因此，我尤其认识到，如今的教育，之所以培养不出人才，就是因为孩子们没有机会在中学阶段，完成这个三定位。假如他们的心灵是自由的，你想，那该会成就多少人才，成就多少社会的真栋梁！
　　木：不错！你说我们的教育，如今算什么？我看，完全就像是小孩子用草叶钓蚂蚁，把学生们就这样无情地挂在了一条线上，只能低头急切地赶路，嗯？
　　铎：当然！
　　木：所以说，西方社会的活力，也许就在这个地方。孩子们从小可以自由思考，天性能够很好地保存。
　　铎：尽管，西方社会也在喊，如今实行的教育模式，愚蠢丑陋透顶！
　　木：你看，这就是差距。这就是农村人要往城里赶，嗯？
　　铎：哈哈哈，想学城里人，没想到城里人也一脸苦相，满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