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铎谈话第四(5)
　　铎：哈哈哈，这还用说吗？
　　木：闹着玩的。不瞒你说，我担心，你因此要让家庭财政，遭受不必要的损失呢。这个，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铎：可是我坚信，做自己想做的，才是幸福。
　　木：对，和我一个臭脾气。
　　铎：可是什么叫做“做自己想做的”？我认为，幸福标准全在我心，而这个心灵的标尺，怎么才会保持好准确的尺度，不至于随意摇摆？毫无疑问，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内心的安静与和谐。
　　木：对，对内心的安宁，我也看得很重。你知道吗？你看眼前这个水面，这么安宁，所以才可以照出周围的树木花草，才可以做我们的镜子。“上善若水”，我看也可以从这个角度理解一下子。
　　铎：可是，你怎么忘记了，我们的三定论，获得的第一个报酬，其实就是心灵的净化，心灵的安宁呢，不是吗？没有心灵的宁静，我们的眼睛怎么会被揭去一层云霓，忽然清澈起来呢？没有心灵的宁静，我们怎么可以获得悟性，看清周围的世界，看清人间的是非，看清散布在宇宙万物中的那种神秘的东西呢？你忘记了吗？
　　木：是。我想起来了。其实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一切的宗教，为什么会让人得到安全感，满足感，稳定感，神圣感，因此也是幸福感，不就是因为可以帮助人们获得灵魂的安宁吗？因此说，过一种善的生活，纯洁的生活，符合道德的生活，就是幸福。
　　铎：对了。其实我一开始，也认为自我实现才是幸福，可是——
　　木：其实，心灵的宁静，不就是一种自我实现吗？
　　铎：呵呵，当然，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可是，你听我说，我经过一番自我推理之后，我发现，有局限性，不能说服人。我认识到，人的高贵，人的尊严，人类存在的神圣感，都在于得到心灵的宁静，而绝非什么权柄、富贵与荣耀，更非什么享乐与短暂的快感。我们追求智慧，学习知识，寻找对一切问题的答案，其结果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妥善地安放自己的心灵吗？
　　木：嘿嘿！神秀说，“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也是费了多年的苦心冥思呢。可惜被惠能一句，“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驳了个真干净。我要为神秀感到不平，感到惋惜！
　　铎：对，惠能他道高一筹，高在哪里？就高在对万事皆空的体悟上。他的心灵和虚无对接起来了。但是，对于我们一般人来讲，我认为神秀的说法更务实，更好操作。时时勤拂拭，怎么个拂拭法？我看只有一种办法，就是时时内省，体验虚无。
　　木：也就是用浩瀚的宇宙，关照我心，嗯？
　　铎：所以说，虚无并不是近代以来才被西方世界感知的东西，对整个人类来说，从来的存在就是虚无。过去靠宗教，靠耶稣基督，他们没意识到这一点，如今一旦领悟，就害怕的不得了。可是，人类的生存环境变了没？几万年来，不是一样吗？所以，梁漱溟说，印度很不幸，发现这一点有点过早，影响了后来的发展；而我们的圣人孔夫子他说不要理会这个，他主张先把人世间的事情处理好。你说，这难道不是一种可以继续承继的伟大智慧吗？尤其是面对当下，面对未来？
　　木：哈哈哈，好，好吧。
　　铎：天地和谐，万物一理。人本身就是一个宇宙。尽管，人生的经验说起来复杂的不得了，又是哲学，又是宗教，又是文学艺术，又是历史，你也说，他也论，絮絮叨叨，洋洋洒洒，几千年来，形成的书卷浩如烟海，像佛经一样难穷其踪。让一个人研读一辈子，怕也啃不完的吧。可是，说来说去，从来没离开过这个理，这个心。对不对？
　　木：这里，我有一种经验。我们应该把图书馆叫什么？我看叫做人类伟大灵魂的集合地最合适。你说没有哲学、宗教、历史、艺术的图书馆，能叫图书馆吗，嗯？你只会发现那是一座空荡荡的建筑罢了，没有灵气，没有灵魂，没有沉甸甸的厚度。你把什么工业、农业、政治、经济、军事、法律、科技类书籍堆积的再多都没用，死气沉沉，杂乱无章，可怕的空虚，空虚的可怕！人不也同样应该这么看吗？
　　铎：没错。因此说起来，人生经验其实很简单，几句话可以概括。哪几句？我看就是幸福的人生应该这样寻找，让自己的心灵不断得到提升，始终保持在一个高度，以此审视、应对世间万物。
　　木：这个无须多言。人生之所以值得珍贵，其实就是因为“能够关照苍天和整个宇宙的构造”，这就是阿那克萨戈拉的回答。
　　铎：是的，这其中的办法，心灵的提升有效途径，就是经历炼狱的淬炼。凡是有此经历的人，我确信，就会获得终生的受用，就可以像雪松一般正直地成长；就可以时刻保持自我的清醒，并对自己人生目标作义无反顾地追求，直到成功。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到后来，你会发现你只有成功一条路可走！
　　木：好，很令人兴奋、振奋！
　　铎：还有，我得补充，我们得同时指出，所谓心灵的宁静，绝非什么事情都不要干，都干不成。因为，也许有些人会犯疑惑，要我保持心灵的宁静，我就没法行动，我不敢行动。一旦行动，我的心就没法安宁了。对不对？这种疑问合理吗？
　　木：这个当然。
　　铎：我们说心灵的安静，难道是在说要人们像一潭死水那样，心如槁木吗？不！那样不是很可笑了吗？尽管，大隐隐于市，在人欲横流的社会上，其实许多可敬的男女，都做到了这一点。正所谓他们心态好，他们无所奢求，他们用一颗平常心关照世间万物，他们不为纷乱复杂的现实世界所困扰。因此，老天爷也把外表的平和，气质的清爽，面部的光彩给他们做了奖赏。但是，我要说，我们所说的心灵宁静，灵魂安宁，并非是要人们像宗教家那样，去逃避，去无为。恰恰相反，我要建议人们积极入世，积极应对生活变局。因为，心灵安静，在我看来，最能够明智地审视、面对，最能够游刃有余，最能够干成所有想做的事情。一切伟大的人物，他疆场上踱步，他处变不惊，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像雄鹰一般遨游天际，他能靠直觉、靠悟性迅速作出决断，靠的是什么？难道不就是心灵的宁静吗？一块海绵，为什么可以吸纳无尽的水分，不就是因为它虚怀若谷吗，对不对？王阳明，陆王心学之集大成者，是不是？心灵宁静不宁静？可是，他不但是一个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而且也是一位颇有战功的军事家，不是吗？一个人，只要他获得了宁静的境界，就可以把自己的心，变成一潭湖水。湖水不断涌进涌出，连波轻荡，鱼虾游戏，清澈见底，你看这是多么美妙的风景！
　　木：好。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吸纳一切，吞吐一切，这才是高智慧。而且，湖面有大有小，有浅塘，有水洼，有高水准，有小见识，人生境界不同，但只要水面平滑如镜，就可以成就美景，就可以成就自己的人生。
　　铎：所以说，心灵的宁静，是第一步，既是实现一般幸福的前提——
　　木：对了，我还是要坚持说，心灵宁静，就是一种自我实现。只要心灵宁静，就能学会感恩，就不会有恐惧感，就会有满足感，就会洞察世间的不幸与灾难，就会欣赏人与人的不同，就会欣赏他人的美，对他人的缺点报以恻隐之心，报以善意的理解与同情。
　　铎，对，知道感恩的世界，才是一个最美好的世界，这个没错。更主要的，心灵的宁静，也是超越自我、实现自我的可靠保证。尽管在这个过程中，必然需要接受煎熬。因此，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个过程看上去很可怕，但是，对于一个立志高远的人来说，只要心灵宁静，看准了目标，这个看似痛苦的过程，难道不也是一种很美妙的人生享受吗？我们眼下的社会，发展是第一要务，谁是将军呢？难道不就是那些调度着资本的企业家吗？如果他们都能保持好自己的心态，把视野推进到更高的层次，像西方的企业界已经普遍领悟到的那样，以影响更多的人群为目标，为社会造福，那么他还会孜孜于自得，担心企业后继无人吗？
　　木：好！有道是，财富来自于大地，幸福来自于心灵。现如今，心灵宁静者看起来不合时宜，可是却可以得到自在和安逸；费心劳身者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得到的却是无尽烦恼和一身的疲惫。
　　铎：所以说，心灵其实就是镜子。镜子擦亮了，才可以随时使用，才可以照见世间一切邪恶与良善，才可以对每天冲击耳鼓的各种信息做出恰当的判断，是不是？而且，心灵的宁静，最大的享受还有呢。这就是为什么老子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你比如，我们现在坐在这里，你我心灵很平和，我们就可以运用我们的想象力，遐想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难道你听不到北京街头的五音杂陈，中国大地上高速列车在有序飞奔，华尔街的金融家们正在蹙眉深思，像非洲大陆上狮子那样，正在漠然地欣赏着自己的食物吗？你看这是多么大的乐趣！
　　木：好可怕的漠然。哈哈哈。
　　铎：不过，老兄，你知道，我们常常对自己所说的事情没有确切的概念。到底什么才是我们说的心灵呢？
　　木：是。中国文化一直如此，对好多事情懒得追究。可是，心灵不是有很明确的定义吗？
　　铎：它和灵魂到底有什么区别？
　　木：好，我愿意回答你的这个提问。
　　铎：那么，先谈谈灵魂，你说到底什么是灵魂？
　　木：灵魂是什么？我看，灵魂就是一个学校的办学理念，就是那种可以把你这种人才直接打捞出来的办学理念。还会是什么？
　　铎：不，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木：很美妙的回答！——哎呀，灵魂是什么？你知道吗？灵魂其实就是圣经里说的，上帝泥土造人，最后吹的那口气。人活得不就是一口气吗？我们中华神话里，女娲造人，她没吹那口气，所以我们就一直没有灵魂与肉体相区分的这个概念，嗯？后来通过佛教，通过轮回说，我们接受了，都才明白，也觉得很合理，珍视有加，祭奠起祖先来对天絮絮叨叨，也好像意义更明确了。再后来，我们也知道了灵魂它就是散布在我们肌体中每一个细胞里的那种看不见的，没重量却有质感，没颜色却有质量，和肉体可以分离，分离后却无从觅其踪迹的那种神秘的东西。它让我们知道痛苦与快乐，知道是非与善恶，知道低贱与高贵。怎么说呢？对，比喻说吧，假如肉体是电脑硬件，灵魂就是电脑的软件，包括桌面运行系统和所有运行软件。没有软件，电脑是僵死一块，没有硬件，软件它也无所归附。可是，灵魂是永存的吗？像苏格拉底那样，知道自己要去另一个永生的国度，上帝之国，嗯？嘿嘿！人类的仍然无知，就在这里体现出来了，对此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知道吗？要问灵魂对我们的意义是什么，你体验一下电脑的运行就会知道。要问灵魂真的不可以永生吗？我就没法回答你了。我们说一个人的人格，其实在说什么，不正是说他的灵魂吗？我们感知一个人的好坏，不就是在说他的灵魂吗？可见，用电脑作比，远远解释不清灵魂问题的复杂性。我们说，一个姑娘，外表很漂亮，很美丽，很符合上帝的标准；你从哪个方面看，她都是完美无缺的，让人怜惜如玉，视如珍宝。她正处于青年妙龄，她的脸蛋，她的肌肤，她的乌发，她的天然的色彩，都是无可挑剔的。可是，不要急，我还要告诉你，告诉你一个不幸的事实。这个想象起来青春美丽的好姑娘，嘿嘿！她多少年来一直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一个黑暗的、无知的、没有智慧存在的地方。这个时候，你什么感觉，嗯？是不是马上感到一股寒气扑来，预感到了一种精神错乱，一种恐怖和惋惜的情绪，是不是？她原来是一具灵魂空空如也的躯壳，是一个令人躲避不及的病原体！是不是？因此，怎么说才好呢，说灵魂是启动肉体的灵气，主管生命的运动、呼吸和再生，也对，也不对。没有灵魂，我们的肉体真的不能复活，不能站立，不能行动；可是，这个原本让老天爷垂顾的好姑娘，她的这个没有进行后天的学习滋养，难道不就会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物质存在，仅仅像动物、植物那样的存在？这种时候，为了区别，为了把与生物也有的、无涉思想情感的那部分灵魂区别开来，把涉及精神的“灵魂”叫做“心灵”，不就很合情合理了吗？
　　铎：可是，这种灵魂，也就是说心灵，它又是一种什么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