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那女孩先是围在桌子旁绕来转去，让座、递烟、倒茶……好一番忙活。
　　人不但漂亮养眼，也勤快、热情。
　　杜鹏程这才明白，原来她只是个餐厅服务员。
　　心里就有点儿为她惋惜，这么一个清纯似水、貌美如花的女孩竟然屈就在这样一个简易的招待所里做服务员，真真是有了些牡丹花开在臭水沟里的意味。
　　再环视一下满桌的宾主，除了唯一的女性米花韵之外，一个个看上去都是油头滑脑，虚伪奸诈，可谓是恶俗不堪，越发把女孩衬托得如花似玉，出水芙蓉一般。
　　一会儿功夫，便开始上菜了。
　　正像王大明说的那样，咱不搞铺张浪费，就按山里人待客的规矩，四菜一汤，绝不超标。
　　果然只有四个菜，很快就端上了桌。只是菜不是盛在盘子里，而是用钢精大盆装盛着的，分别是红焖山鸡、熏烤全羊、原汁草鱼、杂烩山珍，最后上来的是满满一大瓷罐的清炖甲鱼汤。
　　邢丰朗盯着几盆极具色香诱惑的大盆，轻吸着鼻息，暗暗一连吞咽了十几口口水。
　　坐在旁边的王大明分明已经看到了邢丰朗上下滑动的喉结，却故意不下达开吃的指令，又拐弯抹角把话题扯回到了土壤改良的项目上。
　　杜鹏程看得出，王大明这条老狐狸狡诈得很，瞧他那坐姿，活脱脱就是座山雕家的重外孙。
　　他是在拿着美味佳肴，来给邢丰朗“上软刑”，用喷香扑鼻的山珍野味，来诱敌上钩，以期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此时的邢丰朗早已是饥肠辘辘，馋虫挠心，他迫切的欲念就是把眼前这些令人垂涎欲滴的好东西，立马稀里哗啦全都吞到肚子里面去。而对于王大明那些颇具要挟意味的问话，他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把球又踢到了杜鹏程那儿。
　　其实从邢局长跟王大明的交流谈吐中，杜鹏程早已隐约感觉出了，他们之间明显存在着对立性。
　　身为党委书记的王大明自然对这个项目急切得很，这是明摆着的事，有项目就有财发，只是动动笔报个计划，动动嘴皮子汇报一下，几百万元的项目款就到手了，况且之前他已经尝过了不少这样的甜头。就这个改良项目而然，仅去年市里就划拨了扶持资金三十多万元。
　　再说了，他心里有个底儿，觉得这个项目非他莫属，给牛岭镇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因为前边的路都已经铺垫好了，同时又是现任副市长一手操持的项目，明摆着应该是水到渠成。
　　但从新任局长邢丰朗的言谈举止上来看，他貌似有些不按套路出牌，好像是在有意淡化，或者是想直接否决这个项目，至于他的动机何在，却不得而知，不好把握。
　　而这一切，对于自始至终参与这个项目的杜鹏程来说，自然是心知肚明，他早已从那些虚假的文案资料中感觉出了明显的欺诈性，但又似乎见怪不怪，顺理成章了。
　　毕竟正事歪着做惯了，歪事也就成正事了。
　　更何况邢丰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只能顺从他的观点，别无选择，否则是自找难堪……
　　想到这些，杜鹏程面向王大明，不卑不亢地说道：“王书记，从实效性，以及可操作性来说，这个项目的积极意义，还真的有待于探讨。”
　　王大明的脸一沉，直视着杜鹏程，嘴里蹦出三个字：“接着说。”
　　杜鹏程读懂了王大明那眼神的意思，但却揣着明白装着糊涂，继续说下去：“这里的丘陵山地属于卡斯特地貌，地下全是坚硬的岩石，即使上面有些泥土，也极薄，一场大雨就足以冲刷掉了。再说了，这样的岩石结构，想深挖风化，难度极大；但如果想移土植皮，那样以来，代价就更高了，且意义不大，根本就不能提供庄稼成长的水分及养分……”
　　“好了好了，小杜……小杜你打住！先别说了，你们知识分子就是这样，屁大的个事情，摆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空洞乏味。还国家干部呢，怎么就出尔反尔了，原来你不是也说这个项目意义重大吗？论证材料也做得有理有据的，这时候怎么就唱反调了呢？”王大明虎起脸，直言相讽。
　　邢局长见杜鹏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很难堪，就和起稀泥来，对着王大明说：“王书记，你这不是给我们的肠胃上刑吗？非要面对着一桌美味佳肴谈工作吗？吃吧……吃吧，我这肠胃可受不了这份煎熬了。”
　　王大明立即换成一副笑脸，说：“这不拿你跟杜主任当自家人了嘛，哪一家子开饭前，不是先唠一唠家长里短呢，这很正常，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几个人跟着是啊是啊的附和一阵。
　　“好……好，那就开吃……开吃！”王大明说着，端起了早已斟满的酒杯，冲着邢丰朗招呼道：“邢局长，咱可把话说在前头，我既然没把你当外人待，你可要对得起为兄的一片心意哦！”话说得意味深长。
　　“那当然……那当然，王书记您就放心好了。”邢局长举了酒杯，跟王大明用力一碰，豪爽地一饮而尽。
　　一桌人也跟着热情陡涨，甩开腮帮子吃喝起来。
　　杜鹏程刚才被王大明一顿闷棍敲得心里有些郁闷，只是象征性地举举杯，放到唇边蘸一下，并不真喝。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在那个女服务员身上瞄来瞄去，此时女孩已经站定到了邢局长的身后，像是一个专职服侍，手脚利索地忙活着，煞是殷勤。
　　而当他把目光转上坐在对面的米花韵时，却看到她也正盯着自己，目光中别有一番意味在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