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戈从小就知道男孩子应该志向高远，如果问他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会从政治家、足球运动员和作家当中三者任选其一。如果让他选一个最喜欢的，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成为一位伟大的足球运动员。
　　接触到足球的寒戈是幸运的，然而却又是不幸的，文革爆发时成了他梦想的终结日。
　　如果你问他前半生最快乐的记忆是什么？
　　他会说，去省体校踢球的日子。
　　说完他还会补上一句，他说，那是我这一生中度过的最纯粹最快乐的时光。
　　足球是他最初的梦想。
　　短暂的美好皆源自那些个与足球结缘的日子。
　　一九六零年，寒戈上小学五年级，那时的他十二岁。由于父亲是名电力工程师，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支援中原建设，他在十一岁那年便跟随父母从天津老家举家迁往河南，并在省会安了家，后进小学蹲了一级。
　　这一年，省体校少年足球队要组建球队并开始招收学员。
　　当时到寒戈学校去招生的是位田径教练。
　　寒戈得知消息踊跃报名。
　　来到操场，测试的项目是二十米、四十米和六十米折返跑。
　　选手站在起跑线上，听教练口令：各就位，预备，跑！
　　口令一下，选手开始跑，同时教练按下了手中的秒表。
　　测试完，教练在表上记下每个人的成绩，让大家回班里边上课边等消息。
　　省体校招生采取预赛和决赛制，也就是说，先从各个小学逐一挑选出成绩好的学生，然后再将从各个小学选出的优胜者放在一起进行最终角逐。其中的佼佼者将顺利成章成为省体校的学员。
　　寒戈轻松晋级下一轮，第二轮和第一轮一样，只不过选手的实力稍强些。
　　比完第二轮，没多久结果就出来了。
　　省体校的体育场大门口的黑板上，用图钉钉着一张大红纸，红纸上公示了最终的录取结果。
　　大家纷纷跑到黑板前，盯着大红纸上的名单仔细看着。
　　一个学生兴奋地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又看看，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失望地转身走了。
　　又一个学生看了起来，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失望地走了。
　　接着又一个学生到黑板前，也走了。
　　然后又一个……
　　很多人都没在大红纸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看着大家一个个失望而去，这情绪也差点影响到寒戈。他走到黑板前，没有仔细找，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名单之中。
　　别人都一脸郁闷，就他和他们不一样，脸笑成了一朵花。
　　全校报名的有二十二个人，被成功录取的只有两个人。除了寒戈之外，另外一个是个女孩子。监考教练看她身材好，并了解到其家人都是搞体育的，与生俱来的运动基因使她看起来更具潜质。她被录取后，直接被分配到了省体校标枪组去训练扔标枪。
　　能被录取并正式成为省体校少年足球队中的一员，寒戈感到无上荣耀和自豪。晚上他兴奋地一夜都没合眼。
　　到正式去省体校报到的那一天，情况有点变化，寒戈以为要去少年足球队，但却被分到了体操队。
　　寒戈原以为来到这里是按自己的兴趣，想去踢球就能去踢球的。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力。
　　就在寒戈快要失望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人就是体操队的黄教练。
　　黄教练个头不高，但却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他曾获得过全国体操冠军，他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体训班，寒戈第一次看见到了黄教练。黄教练一身体操训练服，手拿一个藤条正监督着队员们训练。
　　寒戈朝他乍一看去，目光便被他那一身发达的肌肉给吸引了过去。
　　寒戈心里幻想着如果自己也能拥有像他一样的身材，那走在街上多威风啊。
　　一时间，寒戈对黄教练的一身肌肉充满了无限向往。
　　黄教练走到新来的寒戈面前，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寒戈给黄教练的印象还不错，觉得这小伙子个头虽不高，但看着挺机灵，精神头十足。
　　寒戈对黄教练毕恭毕敬地说，黄教练好。
　　黄教练笑眯眯地点点头，问道，对体操有兴趣没？
　　寒戈斩钉截铁地说，有！
　　黄教练说，好，明天起过来训练。
　　与其说寒戈将兴趣转移到了体操运动上，不如说是迷恋上了黄教练的那一身彪悍的肌肉。
　　训练的过程是乏味而又艰苦的。
　　前空翻、后空翻、蝎子爬、单双杠……
　　日复一日，寒戈每天反反复复练的都是这些。
　　黄教练是为出了名的体操教练，不仅仅因为他的冠军头衔，凡是他教过的队员没有一个不说他厉害的。
　　他的厉害在于对队员训练的严要求上。但凡交给队员的训练任务队员没有完成的，必然会受罚。不论是否是他喜欢的队员他都一律从严对待。或者没有完场任务，或者哪个动作没有达到他的要求，该怎么罚就还怎么罚。
　　寒戈虽是新来的小队员，但他对寒戈的印象不错，表面上对寒戈和其他队员一视同仁，可心里却十分喜欢这孩子。
　　他看寒戈是可塑之才，对寒戈的要求自然苛刻。
　　寒戈虽对黄教练的严格也颇有抱怨，但他心里知道黄教练对他的好。可好是好，寒戈也像其他队员一样看到黄教练就发怵，为此在训练时没少挨罚。
　　黄教练的一身肌肉令寒戈很是向往，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拥有这般身材。
　　寒戈知道要想练出来不能怕吃苦。
　　他也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体操不是一项轻松的运动，其实任何运动都不轻松，这些他都知道。
　　知道归知道，懂得多并不一定就能坚持。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体操也是三分钟热度。起初的新鲜感一过，急性子的他就没有了耐心。
　　艰苦而乏味的训练课和藤条抽在身体上那种说不出的疼痛感，一次又一次地考验着他的意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训练了一个多月后，体训班寒戈不再去了。
　　一连两三节训练课黄教练都没见到寒戈的人影，问其他队员都没人知道。
　　一天下午，黄教练去了寒戈的学校。
　　黄教练直接找到班主任。
　　课间操时分，班主任喊寒戈到办公室。
　　寒戈一进办公室便看到了黄教练。
　　班主任问，寒戈，这是谁？
　　寒戈说，体训班的黄教练。
　　班主任对黄教练说，你们谈。
　　黄教练问寒戈为什么没按时去训练。
　　寒戈说，不想去了。
　　黄教练问，为啥不想去了？
　　寒戈说，练体操容易受伤。
　　黄教练说，练啥运动都容易受伤。你想好了？
　　寒戈毫不犹豫地说，想好了。
　　黄教练平常就关注他，了解他的脾气，他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他不练体操，黄教练不强求，但还是想知道他的想法。
　　不想练体操，那想干什么？黄教练问。
　　他说，想踢球。
　　黄教练一听笑了，说道，孩子，你踢球还不如跟着我练体操呢。
　　他较劲地说，不试怎么知道。
　　黄教练说，你的速度和爆发力没问题，但个头太低，身子骨又瘦，足球比赛注重身体对抗和体能，你在这两方面都是弱项，踢球没前途的。
　　他说，我就要踢球。
　　黄教练想劝他回心转意，但他不听，尤其是黄教练在看到他坚定的神情后就不再劝他了。
　　黄教练说，那行，那假如踢球不成呢？
　　他说，踢不成也不想练体操。
　　黄教练说，好吧，给你换班。
　　他直勾勾盯着黄教练，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
　　黄教练伸出食指说，记住啊，只能换这一次，就一次，到手你小子如果还像这样说不练就不练的话，以后就别想当运动员了。
　　黄教练的话又一次点燃了寒戈的希望。
　　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们陆续从校园内走出。
　　路边有几个人驻扎着自行车在一旁聊天。这时，有个人指着校门口惊呼道，哟嘿，快看！
　　几个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学生群众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边走出校门边来了个前空翻，其动作轻盈而又娴熟。
　　凑巧从此经过的行人也忍不住扭头去看。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小学生做了几个空翻后拍拍手上的土便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认出寒戈的同学相互间说道，瞧，寒戈又表演了。
　　对于寒戈的身手，同学们早已见识。在学校，有时在上楼时，同学们用脚，他则会用手来个蝎子爬，动作灵敏到不亚于一旁的同学。
　　大家都看到了寒戈的表演，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有兴致。这只有寒戈自己心里最清楚，一想到自己可以去踢球了，他心里就美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