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黄玉婉从安家回到军管会，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少程早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玉婉姐，你们去我家啦？跟我父亲谈了很多是不是？我和父亲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告诉我打算把带回来的钱全部捐给新政府。他老人家解放前可是勤俭持家外带抠门的人，我还担心他能不能说到做到呢。”
　　“你父亲还真的说到做到了！没想到吧。好了少程，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杂货铺办正事去。”黄玉婉说完，和安少程都换了便装，离开了军管会。
　　杂货铺的门上“因本店家人染疾，暂停营业七日”的纸条依然贴在那。黄玉婉想了想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要是敌人再没什么动静，那么杂货铺就必须继续正常开张，不然就会引起怀疑。李婶现在还被扣在军管会，明天就可以把她放了，让她继续在杂货铺做生意，等着来取电台的人。隔壁的豆腐店依然在营业，玉婉和少程老远就看见“豆腐西施”店里店外的忙碌着，殷勤的帮客人端豆脑、拿馒头或者包子。玉婉和少程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看见豆腐店的门外无人之际，推开杂货铺的门，二人迅速闪身进门，并迅速重新掩上门。
　　玉婉和少程穿过杂货铺，直接打开通往后院的那道门，踏进了后院。距上次进后院来搜查仅相隔短短的几天，玉婉明显感到了这个不大院落的变化，柴房旁边新搭建了个厕所，院子里也清扫的干干净净。后面的一溜三间正房也同样打扫的窗明几净，和上次来时的破旧不堪相比，给人有一种旧貌换新颜的强烈的视觉印象。玉婉首先想到的是豆腐店的安雯，后院是李婶家的，这个“豆腐西施”为什么把别人家的院子打扫的这么干净？莫非她认为李婶夫妇俩不会再回来了，想把这个后院变成自己家的，还是······
　　“小计!”黄玉婉喊着在这里蹲守值班战士的名字，
　　“到！”从三间正房中间的那一间里跑出来一个战士，不是战士计鹏。
　　“报告黄科长，计鹏是今晚值班。”出来的这名战士姓王，和计鹏都是军管会警卫连的战士，被临时抽调到侦查科执行任务。
　　“这个院子是你们打扫的吗？厕所也是你们搭的吗？柴房里的东西有没有动过？”玉婉开口便向战士小王问道，脸上透出严肃的神情。
　　“报告黄科长，柴房里的粪便全部清理干净了，其它的东西原封未动。”
　　“这几天有没有异常情况，特别是夜里。”玉婉问道。
　　“没有，一切都算正常！这个院子的卫生是、是我和小计还有豆腐店的人一起打扫的···豆腐店的那个女掌柜很关心我们两个值班的战士，她让我们帮她打扫出两个房间，就是现在的第一和第三间屋子，原先的杂物都堆放在中间那个屋子里。豆腐店女掌柜说是她乡下的父亲和女儿，打算搬到县城来住，豆腐店里住不下，先暂时住那间屋子里。”战士小王一五一十的说道。
　　“你怎么不早报告，这个后院虽然空着，但是杂货铺一家人都在南江，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擅自住在人家的院子里，你觉得合适吗？”黄玉婉对安雯打这个后院的主意，并不感到非常吃惊，但是她不想让军管会的人也搀和其中。
　　“小王，你去把豆腐店那个女的叫过来。”黄玉婉对那个战士说道。
　　“黄同志，实在对不起，没有来得及和你打招呼，担心你工作多，就···就自作主张了。”安雯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躲闪着来自玉婉和少程的目光。
　　“我还要谢谢你啊，安雯同志，对我们执行任务的战士提供了很多帮助，哦对了，你们豆腐店里这几天有没有异常情况，或是来过外地人和你从来没见过的人？”玉婉说道。
　　“黄同志，我和满仓天天在豆腐店里，来的人一直都是县城里的常客，很少有外地人，不过好像、好像来过几个过路的，他们吃完饭就走了。”安雯有些拿不定主意似的说道。
　　“对、对，这位大嫂一直都很警惕，每次有陌生人到店里或者在杂货铺门口转悠的，她都及时跟我和小计说了，后来我们都查看、跟踪了，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小王在一旁替安雯补充道。
　　“黄科长，这位大婶对我们照顾的太周到了，一日三餐我和小计都在豆腐店里搭伙，她父亲和女儿我都见过，我们看豆腐店里实在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就···在没事的时候就帮大婶把院子打扫了一下，还搭了一个厕所···，这样大家都方便了。”二十来岁的小王毕竟还是单纯的，他把安雯不好意思说的话，都替她说了。玉婉看了看小王，有看了看站在一旁始终微笑着的安雯，也终于“扑哧”一声的换了副笑模样。转身对安雯说道，
　　“安雯同志，你要住杂货铺的后院，可以找他们家的人去商量啊，没必要先斩后奏，我们只是在这里临时待上几天，需要撤离的时候我们随时会把人撤走的，到时你可以把这个后院，买下了或是租下来都可以。只是现在、现在我们都是带着任务住在这里，在这里大动干戈的容易向特务暴露我们的目的。另外我们的战士在你这搭伙，一定要付钱，这是我们的纪律。”
　　“黄科长，你这话就见外了，只是多加一副碗筷的事情。再说小王、小计在后院执勤，我和满仓也多了个伴，不然太清净了，怪寂寞的。后院的事，这之前我已经和李婶谈过一次，她没有不同意，只是说他们两口子再商量商量给我个回话。这不是还没有答复，他们家就出了这些事。不过请黄科长放心，我不会白住杂货铺的房子，等李婶他们家人回来，不管是租还是买，我会和他们家人算清楚的。”
　　“你能这样当然最好了。你去忙吧，我们在后院还有事情要商量。”黄玉婉说道。
　　“好、好，我不打搅你们了，我去给你们准备午饭吧，今天请黄科长，还有这两位同志，在我家吃中午饭。”安雯说完就进了豆腐店的后门。
　　“哎，我们还有工作，就不麻烦了···”玉婉的话还没说完，安雯已经带上了后门。
　　“玉婉姐，这个豆腐西施还挺热心的。”少程以前也听人说起南江县有个“豆腐西施”，但是从来没见过，今天看见了安雯，并没有感到十分惊讶，也许从同样漂亮女性的眼里看“豆腐西施”，不会产生多少惊艳的感觉。
　　“小王，你把藏在柴房暗柜里的皮箱拿到房里来，注意一定要轻拿轻放，少程把我们带来的干电池也拿到屋里。”黄玉婉说完和安少程向后院的三间正房走去。
　　玉婉和少程在后院拨弄那部美制电台，前后一直忙到天黑，可能是由于黄玉婉对那部电台的使用并不是太在行，玉婉的额头上始终渗着汗珠，中午饭和晚饭都是安雯给他们送到后院来的。全天接受到的一些微弱的信号都不像是敌人的，黄玉婉发现了这部电台有一个非常实用的功能，在机器的最上方有一个方位表，在接受或发出信号的时候，就会在方位表上显示出对方的大致方向。玉婉开始测试的时候，方位表的指针总是在胡乱的转着圈，没有任何一个准确的定位，随着收到一些微弱的信号之后，指针基本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的打转了，大致的方位应该是桑河、南江两县交界处附近。在不同的频率用不同的波段，黄玉婉反反复复的向外发着信息，希望能够得到回应，但是桌上这部电台的接受信号灯一直没有明显变化，晚上十点过后，黄玉婉和安少程都已经的疲惫不堪了，一旁的计鹏和小王都或坐或靠的打着盹，玉婉看了看少程一脸的倦容，心想电台就在这里开到天亮，让两名值班的战士看着，信号灯如果亮了，一个人赶紧去军管会报信，这里到军管会跑步前进用不了十分钟。想到这里，黄玉婉站起身，
　　“大家听着，今天就到这里，小王、小计今晚再辛苦一下，关注电台的右上方的这盏信号灯和方位表，一旦亮起来，立即记下方位，然后立马到军管会去报信，我在办公室等你们的消息。你们俩谁的腿脚快？”
　　“我和小王的腿脚都挺快的。”一旁的小计用手遮住嘴巴，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是问谁跑的更快一些？”玉婉有些不耐烦了。
　　“黄科长，我和小王没有比试过啊，真不知道谁跑的快？”小计有些委屈的说道。
　　“你！”黄玉婉有意发作，又把话咽了回去。
　　“哎呀，今晚轮到谁值班，谁就去军管会报信好了，玉婉姐，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我也累了。”安少程也轻微的打了个哈欠，有看了看一旁的小王和小计，也都是上下眼皮在不停的打架。
　　“你们俩给我好好盯着，不许睡觉！谁要是睡觉，我就处分谁。听到没有？”
　　“是！”计鹏和小王齐声答应道。
　　十二
　　当晚，玉婉让少程回军管会宿舍睡，自己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去将就。少程也没有推辞，只说了句“玉婉姐，明天见！”就回宿舍了。
　　当黄玉婉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玉婉一下子坐了起来，心想，“通过电台找到敌人的办法可能要落空了，好在杂货铺这条线索并没有断···可是，特务总是不上钩又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黄玉婉站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洗漱完之后，玉婉坐到桌前，重新拿出安凯和曲梅的档案，又开始逐字逐句的审阅起来。档案的内容并不多，只有一张安凯的履历表，照片上身着中尉军服的安凯显得年轻、英俊，玉婉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安雯的面容，同样俊美年轻的两张脸放在一起，还真有些郎才女貌的夫妻像。玉婉将曲梅的档案和安凯的并排放在一起，曲梅的档案上没有照片，但是内容却比较详细，这是通过我军在国民党保密局高层的潜伏人员那里获得的，内容是基本详实可信的。但是查找不到原籍，；履历从北平参加国军开始记载，直到解放前夕执行南江地区的潜伏计划为止，这些内容，黄玉婉已经看过好几遍了，每次看到这份履历时，脑子里都会闪出这个国民党年轻女军官，不同的音容笑貌。到底哪一个才更贴近真实的曲梅呢？
　　黄玉婉为了调查此案，已经把所有能够调阅到的，和两名在逃人员有关、无关的线索都找了个遍，不是没有任何关系，就是线索中断。解放前夕安凯已经是营级军官，不管是被俘还是投诚，都不可能找不出，没有和他在一起的人，肯定是我们还有些疏漏的地方，一个营级军官不可能没有几个贴心的部下或者兄弟，档案上没有任何记录，从其他方面也找不到线索。看来是不是要回头重新开始······
　　“报告！”玉婉一听就知道是在杂货铺里值班战士的声音，于是眼睛一亮。
　　“进来！”
　　“黄科长，有情况。天刚刚亮，信号灯就一直闪个不停，方位还是指向原先的地方。”从小计疲惫的眼神可以看出，昨晚肯定没有睡觉。
　　“走，马上去杂货铺后院。”
　　不到十分钟，玉婉和小计一前一后从豆腐店里进去，直接推开后院的房门，战士小王正坐在那盯着电台的信号灯发愣，一见黄玉婉推门进屋，立刻站了起来。
　　“黄科长，信号灯一直在闪！”小王说道。玉婉走到电台旁，拿起耳机，眼睛看着电台上的方位表，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估摸不到十分钟，玉婉把耳机丢到桌上，嘴里说了句“狡猾的家伙！”黄玉婉收到的只是用普通民用代码发出的电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且反反复复都是同样的内容。
　　玉婉板着面孔，一言不发，这句电文应该是曲梅或是安凯发出的无疑，而且明显是在挑衅和戏弄自己。方位只知道大约在南面，并且从信号强度判断发报距离较远。黄玉婉摊开南江地区的行政区域图，眼睛指向南江县以南的所有地名···所有村、镇、县、乡加起来不下一百，该如何定位呢？敌人的电台又会躲在哪里？有什么办法才能找出他们？黄玉婉整个上午都在办公室闭门不出，考虑这几个问题。中午安少程帮她从食堂打来了饭菜，这才想起自己连早饭还没有吃，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一声不响的吃完饭，用手帕擦了擦嘴巴，问少程道，“少程我问你，如果你是安凯或者曲梅，你会躲在什么地方会感觉比较安全？”少程抬起头，看着黄玉婉一脸严肃，心里有些犯嘀咕，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都说越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不知道特务会不会也这么想啊？”
　　“他们当然会这么想，我们能想到的，敌人也会想到，而且他们可能想的比我们更远。”
　　“玉婉姐，我能问你同样的问题吗？如果你是那个曲梅，你会选择藏身在什么地方？”少程有些忐忑的问着黄玉婉。
　　“如果我是曲梅······”黄玉婉觉得少程的这个问题问的好，不这样换位思考，就不能了解对方的想法，如果能和对方的想法不谋而合，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可是这个“军统之花”的脑子里到底会怎么想的呢？她会不会爱上年轻英俊的安凯呢？如果曲梅发现国民党在大陆已经无力回天，那么她会不会从此隐姓埋名，和安凯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住下来，过普通百姓的生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案子，可就成了自己拿在手里的烫手山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