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3王志光聊大天，似乎没有主题
　　可不知为什么，蒙辛博还没有回到巴戎，市里却传开了一个谣言：蒙辛博可能要调走了，有两种选择，一是回省里，担任政法委副书记，明升暗降，一是调到其他市州去担任政法委书记。谣言还说，这次来巴戎的调查组组长是蒙辛博父亲的死对头，原来被蒙父整过，逼出了交通厅，这次正好借机整整蒙辛博。还有传得更神奇的，说他此次回省城，就是接受省纪委的诫免谈话，并被省委组织部部长大骂了一通，说他根本不懂干部人事政策，瞎胡闹，闹到现在无法收场，只有自讨苦吃。
　　都是些传言，别人不当面说，蒙辛博也不好解释，只能相信谣言止于智者的古训。
　　华少怀又来到了巴戎，长住在巴戎山庄。蒙辛博不太想理他，知道他来了几天也没去看他，只带着杨章文、陈磊一个县一个县地调研，检查指导年底维稳工作。巴宁县委书记龙进良跟他私交不错，说要给每个县市区的书记打电话避谣，他拒绝了，还有几个能说私房话的县级领导为他抱不平，他都只是一笑了之，告诉他们无中生有的东西必然昙花一现，多说无益，何况越是这种时候，越能见人心，何不让人心现出来。
　　趁这个空隙，他还过问了吴巴县灵楼镇肖家村陶南强的事。这个坐牢出来后，扬言要杀他的青年，经公安局调查，并没有购买枪支，也没有行凶的动向，而是随家族里的一位堂兄，去外地打工了，据说今年春节不会回乡过年。本来，常务副市长付彬冰是吴巴县人，他在吴巴调研后，专门就陶南强的事，跟蒙辛博沟通过，告诉了他有关情况，但蒙辛博有些不放心，还是亲自安排县公安局长刘赐刚，掌握第一手情况。
　　蒙辛博不去见华少怀，华少怀却来见他了。
　　那天晚上，他刚从高巴县调研回来，华少怀准确地堵在他的车前。蒙辛博还想借口忙，给陈磊使眼色，让他打掩护。谁知陈磊早就被华少怀买通，蒙辛博回巴戎的时间，晚上没什么事等情报就是陈磊给提供的。
　　华少怀硬是把蒙辛博拉上了他的玛莎拉蒂总裁豪车，也不去主要接待各级官员的巴戎山庄，豪车驰出巴戎市委大院，绕过梅巴大道，停在恒天大酒店贵宾车位上。华少怀拉着蒙辛博来到恒天二十九楼的茶苑，敲了敲清平乐的包厢门，待里面传来一声“请进”，然后推开。王志光半躺半靠在沙发上，并不像平常见到的那样正襟危坐，一板正经，显得十分随意、放松、逍遥。
　　“哦，辛博来了。”王志光欠了欠身子，并没有站起来，而是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说，“来，坐这里，我们两个书记，好难得有机会这样休闲。”
　　蒙辛博说：“您是大书记，我是小书记，怎能并列。”
　　“这几天一直在下面调研？”
　　“是，年底了，信访维稳是重点，我想从促进民生的角度抓好维稳工作。”
　　“我们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促进民生，这是个很好的思路啊。《诗经》里有句话：“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荀子解释说，谓学问也。我想，这不仅指的做学问，更包括做人，做事。做人不琢不成器，做事不琢不精工啊。”
　　王志光思无定势，似乎完全在聊大天，跳跃得很快，一会一个话题，很快又聊到哲学。他说：“你读过苏格拉底的书吗？”
　　“粗读过一些，但没怎么懂。他是第一个将哲学引到对人心灵的关注上来的哲学家，首次在哲学领域提出了心灵问题、道德问题和知识问题。”
　　“对，他引用德菲尔阿波罗神庙镌刻的神谕呼吁世人“认识自己”，希望世人通过对心灵的思考关怀而追求德行。这样，他促成了自然哲学向政治哲学转换，他虽是唯心主义者，却是真正的理性主义者。他流传最广的故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王志光一直微微笑着，看到蒙辛博摇摇头，继续说：“三个筛子的故事。”
　　蒙辛博是真不知道。
　　王志光说：“一天，苏格拉底的一位门生匆忙跑来，兴奋地对苏格拉底说，告诉你一件绝对想象不到的事。苏格拉底毫不留情地制止他，慢着，你想说的话用三个筛子过滤过了吗？学生不解地摇了摇头。苏格拉底继续说，当你要告诉别人一件事时，至少应该用三个筛子过滤一遍！第一个筛子叫做真实，你要告诉我的事是真实的吗？学生说，我是从街上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苏格拉底说，那就应该用你的第二个筛子去检查，如果不是真的，至少也应该是善意的，你要告诉我的事是善意的吗？学生说，不，正好相反。苏格拉底不厌烦地继续说，那么我们再用第三个筛子检查看看，你这么急着要告诉我的事，是重要的吗？学生回答说，并不是很重要。苏格拉底再次打断他的话，既然这个消息并不重要，又不是出自善意，更不知道它是真是假的，你又何必说呢？说了也只会造成我们两个人的困扰罢了。接着苏格拉底又说，不要听信搬弄是非的人或诽谤者的话，因为他不会是出自善意告诉你的，它既会传播别人的谣言，当然也会同样地对待你。”
　　蒙辛博明白了，王志光今天聊天，就是要说这个，苏格拉底的三个筛子，不做始作俑者，不受人利用成传播者，也不受谣言困扰。
　　但蒙辛博还没来得及深入想一想，王志光又聊到了股票。他是没时间也不允许炒股的人，但他关注经济，股市是经济的风向标，说起来也头头是道。他说：“你买进一只股票，它曾经走高，但不可能永远走高，涨涨跌跌。下跌了怎么办？抛出去，还是持股？抛，可以买别的，也可持币观望。买别的，可能买错，又是下跌股，结查又亏进一笔钱，当然也可能买对，赚进一笔。持币也有风险，所有股票都在涨，你踏空了。那么就持股吧，所有股都在涨，就你这只不涨，你说难受不？所以炒股的人要像古代的豪杰，有过人之节，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得常人所不能得。”
　　从晚上八点到十点，王志光一直跟他聊大天，东一句西一句，没有一个主题，甚至没有一句教导类的话。一个大市的市委书记跟政法委书记，都是时间极为宝贵，做事极为具备目的性的人，年龄又相差十来岁，就这样半躺半卧地呆在茶馆包厢里休闲的场景，在整个中国，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例。
　　华少怀一直没有插言。他支走茶博士，施展自己最佳的泡茶技艺，保证桌上不放空杯。
　　十点正，王志光的秘书郑基文来了，王志光站起来，蒙辛博要送。王志光坚持要他留在包厢里。如果有人看到他们在一起，那是绝对的政治动向，第二天又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待王志光走远，蒙辛博关紧包厢，猛地冲出一拳，他本来以为华少怀会躲开，不料华少怀竟运气挺胸迎了过来，只听“砰”地一声，华少怀倒在沙发上。
　　这是一记即有对前几天华少怀玩失踪的恨意，又有今天约来王志光聊天的谢意的拳头。
　　华少怀在他的事情上，所做出的努力，肯定是他所不能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