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城隍庙老庙祝果然小气。他们乘庙祝不在，拿起那只香炉鉴赏，只见这只香炉不大，恰恰可以放在手上把玩。那滋润的釉面泛出幽幽紫蓝色，紫口铁足，煞是可爱。两人正在鉴赏，正好被庙祝进来瞧见，被庙祝数落了一顿。直至杜明礼抬出自己杭州府府台，要借用这东西公干，庙祝才转缓口气。只是借用一事，被老庙祝一口回绝，没有商量余地。老庙祝深知，府衙的所谓借用，那是明抢，不可能再会返还。杜明礼只得说杭州府衙要购买此物，让庙祝开个价。
　　庙祝说道：“这东西本是城隍老爷的，由上辈老庙祝传下来，要出卖它，自己无权做主。”但既是买卖，也不好当面驳回杜大人，借口说：“要购买此物，请杜大人自己与城隍老爷商量去。”杜大人问道：“怎么和城隍老爷商量？”庙祝说道：“你自己亲自向城隍老爷磕三个头，心中默默告知要购买这只香炉，然后抽签。如果你抽出三支上上签，就说明城隍老爷答应你了。否则就请大人回府去吧。”
　　杜明礼没有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听凭庙祝调排。他明知要摇出三支上上签难如登天，也只好硬着头皮试试自己的运气，结果连一支上上签也没有抽到。只得垂头丧气回到府里。
　　陈鲁来催问古玩有没有搞掂，杜明礼只得以实相告。陈鲁讥讽道：“没用的书呆子，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说完，带领一班衙役来到城隍庙，不由庙祝分说，将那只南宋官窑香炉取了回来。气得老庙祝呼天呛地，大哭一场，还在城隍菩萨前跪了三天三夜。
　　刘锡彤遵奉陈鲁之嘱，特意从余杭赶到杭州，带着那只南宋官窑香炉来到了浙江按察司衙门。门上通报进去，说是余杭知县刘锡彤求见。蒯贺荪正好想要问问他办的这个案子到底如何，便将刘锡彤唤了进去。听说刘锡彤也是读书出身，两人说话更亲近了一些。因蒯贺舜是进士出身，只是举人出身的刘锡彤又乘机恭维了一番，哄得蒯贺荪心花怒放。蒯贺逊问刘锡彤来衙何事，刘锡彤说道：“学生最近得了一件古玩器物，不知真假，听说大人是这方面的大家，想请大人看看到底是真是假，是何物件，是何年代，是何档次，有何说法。”
　　蒯贺荪听说又有古玩叫他看，顿时来了精神，急切地吩咐道：“东西呢？带来了吗？快拿出来看看！”刘锡彤赶紧取出宝盒，打开盒盖，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说道：“请大人过目。”蒯贺荪方接在手上，立刻说道：“好东西！是真东西！是南宋官窑中的珍品呀！”
　　刘锡彤故意问道：“什么是南宋官窑呀？”
　　蒯贺荪道：“南宋官窑就是南宋时期，由南宋朝廷中一个叫修内司的机构，专门为皇室烧制各种器物的窑口。这窑口就设在杭州，可是本官到杭州数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东西。难得，难得呀！见到本朝的官窑并不难，见到南宋官窑就不易了。见到南宋官窑中这么好的珍品更是难上加难了。”
　　刘锡彤说道：“如果东西的确好，就请大人留下仔细鉴赏。反正学生也不太懂。”
　　蒯贺荪说道：“这倒也是，识者是宝，不识是草。不过这东西太贵重了，本官得付费才像话。”刘锡彤道：“大人您别客气，学生也是人家送的，自己没怎么化钱，怎么好收大人您的钱呢？再说，学生我自己不懂，也不太喜欢这玩艺。”
　　蒯贺荪说道：“呵呵，是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哇！”
　　待蒯贺荪珍藏好南宋官窑炉子，刘锡彤乘此机说道：“学生最近办了一个案子，是余杭一举人因奸谋毒案子，现在大人您手上。学生也想来听听大人的批评意见。”
　　蒯贺荪因收下了珍稀古玩，说话的口气就更不一样了，说道：“呵呵，你们都这么谦虚，啊！本官就喜欢谦逊好学的官员。这个案子我的看法嘛，你我都是读书人，啊，学的是孔孟之道，讲的是忠孝节义。这案中的杨乃武也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个刚刚中了举人的，会不会去做那些个伤天害理之事，啊？再说，读书人在考取功名之时，正是决定自己前途命运的要紧关头，哪有心思去干那些个眠花宿柳之事，啊？这就是这个案子的疑点。”
　　刘锡彤说道：“大人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读书人中出现个别败类也是很正常的。有极个别的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学生看来，杨乃武就是这种极其个别的读书人中败类。何况他们都已有供认在卷。”
　　蒯贺荪道：“卷子本官都看过了。审问时，你们没有用刑吧？”
　　刘锡彤道：“没有用刑。大人，无论是谁，就是犯了罪的，也都是咱们大清朝的子民嘛，学生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呢？学生是苦口婆心，耐心开导。招认时，他们也都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呀！”
　　蒯贺荪道：“这就好，这就好。这样，本官也就放心了。”
　　就这样，蒯贺荪既未亲自审问过杨乃武和和小白菜，也没有提审过其他证人，就相信了刘锡彤和话，结了案。于是，案子到了浙江巡抚杨昌浚的手上。
　　受叶天一启发，应然决定去找杨乃武夫人小杨詹氏。
　　小杨詹氏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又伤心，又痛心。一会儿伤心，伤心之际泪流满面；一会儿痛心，痛心之时咬牙切齿。她想到，自从自己嫁到杨家以来，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丈夫白日在家授徒，每夜都是早早安歇。从无去向不明或夜不归宿之情形。仔细想来，并无与其他女子有染之嫌。如今丈夫被官府判斩立决，年纪轻轻就要上断头台，想想是何等地伤心！可是，上次去到娘家，明明是初五日就从南乡回家，可他为何要娘家那边的人为他做是初六回家的公禀？如果自己没有做过亏心事，可以堂堂正正告诉官府，为何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法呢？莫不是丈夫手法高明，自己年轻，未能发觉他在外有相好之情？整个余杭城舆论一面倒，难道丈夫确有因奸谋毒之情事？想到丈夫背着他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又是痛心万分！
　　对于杨乃武家，应然已是熟门熟路，只是从未与杨乃武夫人小杨詹氏有过任何正面接触。一天，应然来到杨乃武家门口，见了小杨詹氏说道：“阿咪陀佛！女施主，能否讨口水喝？”小杨詹氏从房内提了一只茶壶、一只碗出来，给应然倒了一碗水。应然喝了水，说道：“多谢女施主。打扰女施主了。贫僧冒昧问一声，贫僧见女施主神情忧郁，面容憔悴，不知是否遇有为难之事？”
　　女人天生对神灵有莫名的崇敬心理，尤其是遇有急难之事。和尚、道士便是神灵在人间的化身。如今一位胖大和尚主动问起，小杨詹氏哪有不倾心相告之理？于是便说道：“大师傅真是神僧，妇人的确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应然故意问道：“莫非女施主就是人们在传说的因奸谋毒一案里新中举人杨乃武的夫人？”
　　小杨詹氏答道：“正是，正是。”
　　应然说道：“不知女施主自己以为你家夫君有冤无冤呢？”
　　小杨詹氏说道：“我一个妇人，如何知道这些？”
　　应然说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如有奸情，才有谋毒。没有奸情，何来谋毒？丈夫有无奸情，女施主心中犹如明镜，怎会不知？善恶从来犹如水火之不能相容，善人恶人，泾渭分明。谋毒之人乃大奸大恶之人。女施主难道对自己的丈夫连恶人善人也分不清楚么？请女施主三思。贫僧再次谢过女施主滴水之恩。”
　　说完，应然转身便飘然走了。
　　只这几句，说得小杨詹氏怔了半天。是啊！丈夫跟其他女人有无奸情自己还不知道么？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知道么？这位胖大和尚之言真如拨开云雾的春风，豁然开朗。一扫近日来对丈夫的怀疑态度，坚信自己的丈夫是个好人，绝不会干出因奸谋毒之事。她赶紧找来了杨乃武之姐叶杨氏，告诉叶杨氏有一位胖大和尚说的一番话。叶杨氏本也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干出这种事，又听说是位胖大和尚说过的，更加相信这位胖大和尚便是弥勒菩萨的化身，是来指点他们的。
　　于是，杭州通江桥边浙江巡抚衙门之前，出现了两位头顶“冤枉”两字的女子，跪地求告，刮风下雨，依然故我，寒风似箭，毫不退缩。
　　杨昌浚本是曾国蕃手下的得力干将，很有才学，是一个儒将。他为人刚强，为官清廉，勤政为民，自任浙江巡抚以来，为浙江做了不少好事，在百姓中有着很好的口碑。
　　接到蒯贺荪报来的案子，杨昌浚把自己的两位贴身长随张迟和李朝叫来。这两名长随跟随杨昌浚已有多年，是杨昌浚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杨昌浚有长随六七名，唯有这两位最是出类拔萃。不仅都有谋略，且都有特长。张迟写得一手好文章，李朝的书法则是独步江浙。凡杨昌浚向朝廷的奏折，都由张迟起草，杨昌浚亲自审阅定稿，最后由李朝撰抄。所以，杨昌浚的奏折，每一篇文采书法俱佳，颇受同治帝青睐。
　　杨昌浚十分信任两位长随，凡有案件上报，都要两位长随先看，然后将意见告诉于他。此案当然也不例外，杨昌浚告诉两名长随说道：“此乃一人命大案。朝廷向来对人命大案十分重视，你们两位须仔细研判，不可草率。你们也都看到了吧！有两位杨乃武至亲，天天跪于衙门之前。听说其中一位乃是杨乃武的夫人，口口声声说杨乃武乃屈打成招，到底如何，你们阅后报我一个处置方案。”
　　张迟和李朝看了案卷之后，向杨昌浚汇报。张迟说道：“杨大人，从上报材料看，已有二个人犯供认在卷。口供相互吻合，可以印证。看不出有什么漏洞。大人向来认为，审案以初情为真，不可信人犯事后翻供之词。更不必信人犯亲属譸张之语。所以我们并没有去找杨乃武和葛毕氏核实。我们本想找证人钱宝生进一步核实，因钱宝生是这个案子中必须审查的关键人物。如果杨乃武的确从钱宝生药店里买过砒霜，这个案子就决不会有错。反之，如果杨乃武并无从钱宝生药店之中买过砒霜，这就是个冤案。因此，钱宝生是这个案子中极为重要的证人。他虽已有证词在卷，但小人看了杭州府送来的材料中，并无钱宝生与杨乃武当堂对质的记录。小人以为，为使这个案件万无一失，很有必要找该人证核对一番，如确实无误方好定案上报朝廷。”
　　李朝说道：“大人如果认为对钱宝生证词必须核实，职等即去余杭仓前镇找他询问便是。”
　　杨昌浚道：“嗯，张先生言之有理。此案钱宝生的确是案中要证。核实这一证词十分必要。你等能去余杭，当然最好不过，只是你们手头事情不少，一时也离不开。杭州城内不乏闲散之人。待本官另行择一候补知县，乔装打扮，前往余杭仓前镇爱仁堂药店暗访，必能取得真情。”
　　见杨昌浚另有安排，张迟等也不好再说什么。
　　杨昌浚将浙江学政胡瑞澜叫来，问胡瑞澜道：“目前有几位候补知县在杭？”胡瑞澜回答：“回大人，共有五名。”杨昌浚问道：“其中任过知县年份最长的是哪一位？”胡瑞澜道：“这些人中候补知县郑锡滜任过知县年份最长。”杨昌浚又说道：“你将此人找来，本官有要事找他。”胡瑞澜领命而去。
　　杨昌浚心想，知县任内，办理案件乃是最为要紧之事。任职越长，办理案件也越多。办理案件越多，则办事越有经验，办事越发牢靠。
　　候补知县郑锡滜在杭州等得十分着急，他多么希望那个知县的爹或娘死去，自己好去掉候补二字，补缺上任去啊！
　　按清制，百事孝为先，凡当官的死了爹娘都要在家守孝三年，以尽孝道，这就叫丁忧。三年孝满，才可重新上任。三年虽满，如无官位空缺，只得耐心等待，这就是候补。原是知县的，就成了候补知县；原是道台的，就成了候补道台。如今郑锡滜就是个候补知县。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好不心焦！要是在任上，别说是四时八节之厚礼，就是日常饮食，也常有豪门富户请到家中，三日一小酌，五日一大宴。山珍海味，四时鲜果，只恨自己食肠不够宽大。可如今不仅俸禄打了折，一日三餐还得自己掏腰包。不仅没有薄礼进门，还得时时惦记着给他人送礼。真是实职候补两重天哪！
　　郑锡滜听说巡抚大人传他，以为补缺的机会来了，兴冲冲地赶到了巡抚衙门，见了巡抚大人，赶紧行跪拜之礼。却不料，巡抚大人不是叫郑锡滜补缺上任去，而是叫他为查明一个案子的真情去余杭县暗访。
　　杨昌浚对郑锡滜说道：“你先到本抚长随张迟张先生处查阅杨乃武与葛毕氏因奸谋毒一案卷宗，阅后去余杭县暗访，务须取得该案真情。本案乃人命大案，必得十分慎重。本抚命你一人独自前往，不得随带他人，乔装改扮，机密行事。仓前镇有个爱仁堂药店，药店掌柜名叫钱宝生。你得不露声色，向他打听清楚明白，他是否真有卖砒霜与杨乃武之事。为能查得真情，不得向他泄露是本抚办案要了解此节。如你能查得清楚明白，本抚可以尽早安排去任实职，听明白了吗？”郑锡滜道：“学生明白。”杨昌浚道：“你去账房领取十两银子。回去好好筹划筹划，如何才能取得真情。”郑锡滜道：“是，是。学生告退。”
　　郑锡滜领来了十两银子，心想，要暗访者乃是一位药店掌柜，若要不露声色，机密行事，就得寻点其他由头，方好与其说话。便想到，先得找位郎中弄张药方子，到该药店买副药，才好与其搭上话。如此一来，开张方子，买一副药，再加上来回路费，一共只给十两银子，看来此趟差事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连吃饭都得省着点。
　　突然想到，何不到余杭县衙一转呢？那知县刘锡彤，得知本官是为了他办的案子暗访来了，必会派只船儿送本官到仓前镇，这就省下一笔路费了。更有刘锡彤必会给自己意思意思，好酒好菜招待一番。不可错失如此良机！唉！好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酒饭了！
　　刘锡彤既是原经办官员，郑锡滜没有任何隐瞒，把此番来意，此行目的，对刘锡彤和盘托出。得知郑锡滜是浙江巡抚为查明案情而派他去仓前镇药店暗访，刘锡彤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让他吃惊的是浙江巡抚杨大人对他所办的案子竟会如此不信任，专门派人前来暗访。再想想钱宝生来衙作证之际那勉勉强强的情形，不禁不寒而慄。如果暗访之际，钱宝生说出早先跟自己说的那番话，自己的前程不就……谢天谢地，此事能够事先得知。于是，刘锡彤一面稳住郑锡滜，一面吩咐去买好酒好菜，一面派人赶紧把陈竹山找来。
　　刘锡彤果然好酒好菜，热情款待这位候补知县。郑锡滜犹如小狗掉进了粪缸，贪婪得恨不能将酒席整桌呑下。刘锡彤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郑锡滜灌了个酩酊大醉。如何离开县衙，如何到了驿馆，郑锡滜已毫不知情。
　　陈竹山来衙，听刘锡彤一说，也挺为这位知县大人着急。刘锡彤命陈竹山连夜赶往仓前镇，要陈竹山告诉钱宝生次日衙门有人前来暗访之事。要求钱宝生镇静自若，不得露出破绽，不得更改原先提供的证词。
　　陈竹山深知此事利害，连夜赶往仓前。行前，陈竹山专门至驿馆看了看睡得死猪一般的郑锡滜，以便来仓前药店暗访之时能认得他。
　　次日，陈竹山作了精心布置。自己装成坐堂医生，亲自坐镇爱仁堂药店，等待着巡抚差来的暗访官员。陈竹山吩咐钱坦，暗访官员来时，尽量少说话。暗访官员问起买砒霜之事，只能如何如何回答。又吩咐药店伙计陈小桥说，今天乃非常之日，不得擅自与来店客商搭话。后来一想，干脆让陈小桥去后堂切药，由钱宝生亲自上柜撮药。
　　陈竹山已在驿馆见过郑锡滜，见郑锡滜来到药店，立即知会钱坦：此人便是来暗访的官员，钱坦会意。其实，用不着陈竹山示意，钱坦只须听听来人露出当地少有听到的外地口音，心中也可明了。郑锡滜就只差在脸上写“暗访”二字了。
　　郑锡滜进店后，递上一张药方，向钱坦说道：“掌柜的，撮个方子。”钱坦接下方子，一言不发。郑锡滜没话找话说：“我是个外地人，到此地做点小生意。不想偶感风寒，找了个医生，开了个方子。哟！你们店里也有郎中坐堂的？啊呀，我不晓得呀！”又是没有人答话，郑锡滜又说道：“你们这个店蛮不错的，店面宽大，很是古色古香。掌柜的，生意不错吧？”钱坦一边答道：“嗯，还行。”可是因为紧张，连称好的药也不分了，倒在了一张纸上。陈竹山见了，提醒道：“掌柜的，这位客官要几帖药呀？”钱坦顿时醒悟，连说：“五帖，五帖。”遂将称好的药分成五等分，分别倒在五张纸上。撮好药，包好后，钱坦又忘了收钱，说道：“这位客官，你的药好了。”心想让这不速之客尽快离开。陈竹山在边上说道：“掌柜的，这种药蛮便宜的吧？”钱坦马上想起，连药钱还未算过，遂拿了把算盘，滴滴搭搭地打了起来，结果老是算错。
　　终于算好了，钱也收了。郑锡滜还不急着走，似是随便聊天一般地问道：“听说余杭城里有一个新中的举人，为了一个女的，把女的丈夫毒死了。你们听说过吧？”陈竹山接着道：“知道，知道。”郑锡滜道：“听说那砒霜毒药还是你们这个店里买的，是真的吗？”钱坦说道：“是呀，是呀。他说是买去毒老鼠的，我们不知道他会去害人。”郑锡滜说道：“那是，他干这种事，你们肯定是不知道的。”
　　郑锡滜见已经查到了真情，便拿起药一边走一边说道：“唉！真是世风日下呀！连读书人也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陈竹山望着郑锡滜渐行渐远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听完郑锡滜的报告，杨昌浚认为此案案情明瞭，罪证确凿，可以结案，上报朝廷。只是还得正式开堂审理。
　　巡抚衙门开堂问案，果然好大的气派！
　　杨乃武被押上堂时，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衙役押着杨乃武上了堂。杨乃武只见两旁站满了衣着鲜明的大小官员。武将手上的利刃寒光闪闪，好不吓人。一声堂威，吓得杨乃武魂飞天外。想起刑伤刚刚平复，不知今天是否又会用刑，心中好不害怕。
　　杨昌浚上堂后，一个手势，全场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地上都可以听见。杨昌浚问道：“下跪何人？”杨乃武答道：“革举杨乃武。”
　　“何方人氏？”
　　“余杭县人。”
　　“今年几岁？”
　　“三十六岁。”
　　“杭州府判你何罪何刑，你可知道？”
　　“革举知道，是因奸同谋毒死亲夫罪判斩立决。”
　　“杨乃武，对因奸谋毒一节，你可曾供认。”
　　“供认过的。可是，那是屈打成招的呀！大人冤枉哪！请求大人给革举平反昭雪啊！”对于当堂喊冤，杨昌浚见得多了，并不拿他当回事。他办案相信的是所谓“初情”。就是认为人犯如果已经作了供认，事后再翻供，他是绝不相信的。认为那是人犯被判重刑以后，试图为自己留条命的最后挣扎。这个案子，不仅早有供认在卷，更有自己亲自指挥的仓前镇药店的暗访，早已把这一案子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犯既然当堂喊冤，已经没有继续审下去的必要。杨昌浚一声断喝：“把杨乃武押下堂去。带葛毕氏上堂。”杨乃武还是继续喊冤，不想下堂。两边大小官员衙役一起喊起堂威。武士强行将杨乃武带了下去。
　　小白菜抱着一颗必死之心。想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刑讯逼供，她不再有任何奢求，只想在狱中平平安安地过一天是一天，不想再翻供，不想再受刑。每天在狱中继续念她的心经，念着念着，也就不怎么想案子的事。心经念得滚瓜烂熟了，案子也就到了浙江巡抚衙门。
　　小白菜之美艳在杭州坊间早有传闻，只是见到真容的为数极少。杨昌浚开堂审问，小白菜被押上公堂。如今见到小白菜的真容，引得公堂之上一片混乱。在场官员叽叽喳喳，互咬耳朵。后排的官员见不到真容，一个劲地往前挤。内中一名年轻武将，站在前排，把小白菜看得个清清爽爽。心想，这么个美人儿，把她生生杀掉，真正太可惜了。心中一直胡思乱想，后面审了一些什么东西，他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小白菜见到声势这么大的场面，她老老实实地说了被刑讯逼供后说过的谎话。
　　审毕，杨昌浚向朝廷呈上了具题，报告了本案案情，维持了杭州府的判决。
　　下堂后，杨乃武回想起审案时这么大场面，才意识到刚才可能是浙江巡抚开堂问案。他才明白，这是最后一次可以和浙江最高官员对面陈述的时机。想想刚才一幕，浙江巡抚似乎对自己的喊冤充而不闻，毫不上心。听到自己喊冤就停止了审理，把自己轰下堂来，连自己为何喊冤问都不问一句。见浙江巡抚对受冤百姓的天大冤枉竟然如此冷酷无情，他原想通过上一级衙门给自己平反冤狱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杨乃武不得不坚信官场上的黑暗，不得不想到了民间极为流行的那句话——官官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