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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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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缘份

  缘份
  1
  一天傍晚,我们几个农民工在一间小买部前饮着啤酒,谈天说地。当大家谈及自己
  的妻子儿女时,老黄便很凶狠地吸起了烟来。他边吸烟还边长吁短叹,把额头皱得像麻
  袋,一副非常苦恼懊丧的样子。老黄是一个白皙的的中年汉子,他鼻尖眼细,眉毛修长,
  身材高挑,俨然一个俏女子那样。他共有三个女儿,最大的已经大学毕业,有两个还在
  念中学。听他说,第三个女儿出生的当天,他就被拉去结扎了。我记得,他们村上一些
  “多子多福”的人碰见他,总会冷不丁地取笑他,对他冷嘲热讽,奚落他是断了香灯的
  “外父老”。可是,他从来都不会跟他们争辩,只是叹息一下走开了。那天晚上,老黄
  倒了一大杯啤酒下肚后,就眯起眼睛,吐着酒气悻悻地对我们说:“本来,我是有儿子的,可惜我们的缘份太薄了。。。。。。。”我们觉得奇怪,于是追问他,他才又继续讲下去:
  那是去年春天的事,因为玩具厂拖欠工资,我只好请假回家。早年,我种有两亩台
  湾番石榴,我把所有以前插稻谷的农田都种上了这种果树,不单只我,村上的人都是这
  样。老实说,我们种这种果树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收获果实,把果实拉到市场去卖,而
  是为了在某年征收土地时获得多一些青苗费。现在,县府虽然还没有正式征收这片农田,
  但是,这片农田已经在五年前就划进了准备开发商品楼的红线区,县府也早将水库的水
  断掉了,种稻谷以及其他植物根本没有可能。庆幸的是,县府虽然不支持我们这样做,
  但也没有粗暴去干涉我们。曾有一些胆大的村民在这片农田上搭棚,养猪养鱼,但刚搭
  成不久,县府就派来警察用铲车铲除了,片瓦不留。县府的官员说,那是非法建筑,于
  是,那些村民们只好破财挡灾了。
  石榴树是非常贱生,又快高快大,不到两年,它们就长得比我的个头还要高,而且
  挂满了一只只叫人垂涎欲滴的的果实。于是有一天,我闲得无聊,便往那片树林走去,
  我想把树根下的杂草除掉,然后再施一些化肥,毕竟有了果实是要施肥的,否则树木就
  会变小变瘦,甚至枯萎死掉。那时候,树上的果实很多差不多有拳头大,果皮绿色,卵
  圆形,也有了一些甜味,完全可以填肚子了。当时,我一到那里就苦恼地站在田埂上,
  接着就把锄头放在地上,坐到田埂上抽起烟来。当时,那片郁郁葱葱的果树在我的眼前
  摇曳着,一只只果实在树梢上摇摆着,温暖的阳光闪烁在那青翠欲滴的树叶上,渐渐地,
  我就感觉兴奋了起来。不一会,烦恼也随风吹散了。可是,当我抽完烟,提起锄头站在
  一棵果树前面,准备把树根下的泥土锄松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瑟瑟索索的声音。紧接
  着,我发现有一株果树在不断地摇动着,还有一只麻雀从那地方飞上了天空。起先,我
  以为有蛇盘在树根下,但是,当我拨开眼前那几条树梢往前望去时,才发现原来是一个
  小男孩,那个小男孩正擎高双手,在一棵树根旁摘着树顶上那一只只果实,有三五只已
  经摆放在他的脚下。
  老实说,往日,如果有人偶然到这里来摘几只果实回去,解一下馋,我觉得那很正
  常,也不会很在意,但那天,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我的脑袋进水发昏了。当时,我猛然
  想到这些果实毕竟是我的,别人随便采摘就是对我的不尊,是一种无耻的偷盗行为,特
  别这些刚进学堂的孩子,习惯了,他们就会随时坠入犯罪的深渊!我不能容忍这些孩子
  从此沉沦下去。于是,我快步走向那个小男孩,我要好好地教训一下他。
  当时,当我急匆匆地赶到了那个小男孩面前时,这个小男孩就突然转过身来,目不
  转睛地盯着我。顿时,他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突然叫我方寸大乱,于是我在他的身边呆
  呆地站住。这个男孩顶多**岁,他那又尖又瘦的小头颅曾经刮光过,如今已经长出了
  黄澄澄的发丝。但是,也许是那个剃头师傅在帮他剃头时粗心大叶,又或者是心不在焉,
  又可能是这个小男孩根本不喜欢刮光头发,所以他如今的头发长得一点都不平整,横七
  竖八,参差不齐,就像刚刚犁起来的土地里刚冒出来的小草。他的小脸蛋上布满了泥尘,
  额角上还有粘着一张小叶片,有两滴汗水冒出在他的鼻尖上,我估计他到来这里已有很
  长时间。
  小男孩披着一件已褪色的旧外衣,由于这件外衣太短,他那浅浅的肚脐露出在阳光
  下。他腿上是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裤,牛仔裤也明显太长了,裤脚已经剪去了一大截,一
  条条乱蓬蓬的布条像流水一般垂落在泥地上。他赤着脚板,他那又薄又黑的脚背糊着一
  层黑糊糊的烂泥,泥浆把他的脚趾头遮盖着。还有,他不但穿着破旧不堪,浑身污脏,
  俨然像流落街头的小孩,而且还是一个有着先天缺陷、患有兔唇的孩子。他左边的嘴巴
  好像被刀子割去了一块肉似的掀了起来,一直掀到他的脸颊上,露出了那排又黑又黄的
  牙齿。。。。。。要说这个小男孩叫我感觉舒服的地方,就只有他那两颗黑眼珠。他的眼珠
  乌黑发亮,像核桃一般,转动起来时,又像河床里阳光下那闪闪发光的马卵石。
  小男孩的裤袋里塞满了番石榴,几乎把他的袋子都挣破了。我想,如果没有一条麻
  绳连着裤子一起牢牢地绑在他的腰身上,他的裤子一定会被这些果实坠落到地上。当时,
  我断定他是别的村上的孩子,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更不清楚他叫什么名字。于是我
  就想询问一下他,也想教育一下他,告诉他乱偷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可是,我刚在他
  的面前蹲下身,这个小男孩就突然撒腿逃跑,在树木之间像猴子一般钻来钻去,不到一
  分钟就跑到了另一块农田里。不一会,我以为这个男孩必定是因为害怕我而跑回家去了,
  于是,我也就不想再去理会他。可是,当我把他掉在地上的果实捡到手上时,又突然听
  闻他咕嘟一声喊叫,那是带着惊慌和痛苦的惊叫。我感到诧异,赶紧站到一块隆起的泥
  墩上遁声眺望。
  2
  原来,男孩跌落在一条沟渠里,他的身子倒栽在田埂上,通地撒满果实。好在这条
  沟渠没有水,不然他一定浑身透湿,满身泥泞。不一会,男孩从沟里爬起身,十万火急
  似的把果实一只只捡起来,不断往裤袋里塞去。当时,我瞧着他那种急急忙忙的样子,
  不知何故,脑子里忽然又升起了满肚怜惜的念头,这念头我一定要去抚慰一下他,让他
  不要惊谎,如果再摘多一些,我也不会责怪他。因此,为了不让再度惊慌起来,我往前
  走了几步,之后就放下了锄头,穿过侧边那两排果树,从田埂上带着微笑徒步走过去。
  可是,当我还差十来米就要走近他的身边时,他却突然站直身子,也不再捡果实了,用
  惊异的眼神瞪着我,好像我是来捕捉他那样。
  我以为他又是要逃跑掉,赶紧停下脚步。此时,我也想不出什么话,便朝他摇摇手,
  又指了指树上挂着的果实,向他表达我的意思。然而,他似乎没有看出我的意图,他那
  马卵石子一般的眼睛仍然在盯着我的脸,一会又落在我的身上。我们就这般跟我对峙着
  有一分多钟,他却突然把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右手伸得笔直,直直地指到我的脚下,惶
  惶地瞪着眼,嘴里还发出着我完听不懂的咕嘟咕嘟的叫声,叫了几下又惊跳到田埂上,在田埂上依然盯着我的脚,又指着我的脚旁边。顿时,我从他那像野鸭般沙哑的叫声里,
  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个男孩是一个讲不话来的哑巴。见到他这样,一股悲凉之情不知不
  觉地涌上了我的心头,泪水差点都掉下来。又过了一两分钟,我见他仍然指着我脚下的
  动作没有变,他指了几下后有时还像一根弹簧似的跳到田埂上,于是我觉得十分稀奇,
  也感到有些不对劲。便忍俊不往他所反指的地方望去。一条腕大的眼镜蛇盘在我的脚后,
  我已经踩住了眼镜蛇的尾巴!刹那间,我被吓得魂不附体。
  这条眼睛蛇黑白相间,它正抬起头,在我的脚边吐着舌头,并嘶嘶地叫着。我急忙
  弹跳起来,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它,以免受到它的攻击,如果被这眼镜蛇咬着就不得了
  啦!可是,当时,即使我提起脚来时像触电那样,也快得像一只蚂蚱跳到田埂上,结果
  还是躲避不及,遭眼镜蛇用闪电般的速度伸过头来,在我的小腿上咬了一口,一直痛到
  我的心里。当我惊厥地奔逃到这男孩的身边时,这条眼镜蛇又向我追过来,我于是又急
  忙向男孩的身后奔跑。。。。。。就在这时,一只番石榴从我的腰间飞过,正正地打在那条
  眼镜蛇的身上,紧接着,一只只番石榴又不断地落在眼镜蛇的头上和眼睛上。不一会,
  这条眼镜蛇就掉转头,沿着那条排水沟逃窜了,逃往另一块农田去了。
  眼镜蛇消失后,于是我惊恐地坐到地上,将裤脚挽起来。我的小腿上有一条好像被
  狼狗咬似的半寸长的伤口,伤口旁还有一些浅浅的牙齿痕,伤口周围还有几点通红的瘀
  斑和白色的泡沫,也有一点点浆状的血液从伤口里渗出来,紧跟着,我感到伤口在丝丝
  灼痛,额头也渐渐地发烧发热了起来。过一会,便是一阵阵恶心,好像要呕吐的样子。
  我正浑浑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男孩突然扑倒在我脚下,在我的面前将他的衣袖一
  下子撕破了,然后将那撒下来的袖子绑在我的大腿上,绑得很紧,最后还袖子上打了一
  个死结。绑扎完后,他就马上拨开了我捂着伤口的手掌,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把小刀,用
  雪白的刀尖在伤口上挑了几下,将伤口上的泡沫和血液剔除后,再将嘴巴凑到伤口上,
  一口一口地将血液吸到嘴里,再一口一口地吐往地上。
  当这男孩停止了吸吮的时候,我见到他的牙缝间满是血污,于是把他拉近身边,想
  把那些流在他嘴边的血液抹掉,然而他突然又跑掉,一蹦一跳地跑到隔着两块农田的那
  条小河里,洗净嘴上的血污后又跑回来。他一回到我的面前就扯扯我的衣领,然后用原
  来那把刀子在田埂上划了“医生”这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后,便慢
  慢地挪动身子,攀着他的肩头站起身。我们村上没有蛇医,于是他挽扶着我一拐一拐的
  往县城的方向走去。
  路上,我的手臂一直都搭在小男孩那瘦削的肩膀上,这时,我觉得自己非常窝囊,
  也感到非常内疚和难过,仿佛那条蛇并不是咬在我的腿上,而是咬在我的心里,我的心
  一直都要在隐隐疼痛。一路上,我知到他是一个说不出话来的孩子,所以就没有说话,
  也没有向他打听什么,我把满肚子感激的泪水埋藏在心里,仿佛我也是一个说不出话来
  的哑巴。可是,我情愿自己是哑巴,而换他成一个能说会唱的孩子,我情愿自己是兔唇,
  换他的脸比天下间的孩子的脸蛋还要完整,还要漂亮。
  县城距离这里只有十二公里,我们到了公路就上了一辆公交车。车辆颠簸前进时,
  他仿佛疲惫不堪,不一会便伏到我的膝盖上,闭起眼睛睡着了。此时,一股股温暖的气
  息源源不断地传进我的心窝里,叫我感到心驰神往,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仿佛身上并没
  有半点伤痛那样,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幸福。于是,我捋着他那泛黄而又嫩滑的头发,
  聆听着他那从喉咙里发出的微微呼吸声,一点点把他脸上的泥巴抹下来,一边思忖着着
  这小男孩若果不是哑巴,他一定会有很多话要对我讲,一定会有很多痛楚要向我倾吐。
  我也常常这样想,假若他的嘴唇不是先天性兔唇,他必定像鲁迅笔下的小润土一般活泼
  可爱。一个小时之后,男孩带我到了一个专门医蛇伤的陈医生那里,我躺在病床上,仍
  然在浮想联翩,想着今后如何去报答他。。。。。。
  3
  半个时辰之后,陈医生为我处理完伤口,又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两针,我便从楼上一
  拐一拐地走下来。可是,当我落到大厅时,我忽然发现这个男孩却不在这大厅里。于是
  焦急起来,连忙又赶往楼上。
  “那个男孩那里去了?他刚才还坐在楼下那张沙发上。”我扯着药房里的陈医生问
  道。陈医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正把一些药粉用白纸包着。
  “这样的野孩子谁管得了他?”陈医生望着窗外,嗫嗫嚅嚅地回答我。“他一早就
  跑掉啦。”
  “野孩子?你怎么说他是野孩子?——难道他没爹没娘的吗?”接下来我又这样既
  惊愕又迷惑地问了他。
  “谁知到他有没有爹娘?刚出生不久,他的父母就把他扔给母夜叉收养了。”陈医
  生的女儿在一旁答道,她正在将一大罐淹着很多蛇的蛇酒倒进一只细小的胶瓶里。她是
  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女人,里面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线衣,外面套着一件雪白的超短裙,
  一条淡黄色的弹簧丝袜把她腿脚裹成了空气球。她那胖乎乎的脸上涂了一层胭脂粉,头
  染成了红铜色。浑身上下,我都觉得她有些风骚。她的嘴巴特别大,像一张芭蕉叶,嗓
  门粗大,说起话来像放鞭炮那样。
  “母夜叉?——谁是母夜叉?”我于是望着她的嘴问她。
  “你是乡下人吧?”她接着把装满蛇酒的小瓶子的胶塞盖上去,扭动着滚圆的屁股
  问我,眼睛像轮子一般转动着。“母夜叉这么有名的人,你都不认识?”
  “对,我是乡下人,我们村离这里有十来公里。”我说。
  “我不信,如果你是乡下人,你怎么会生得那样白净?比城里人姑娘还白净,农村
  人一般是黑得像牛的呀?”说完,她瞧着我的脸,吃吃地笑起来,边笑边瞧着我的脸。
  顿时,我感到脸颊热辣辣,像火烫一般。
  “我一直都在县城里的制衣厂里干活,我是烫工。”我立即说。
  “那么你是在厂里被蛇咬着的吧?”她仍然瞧着我的脸笑着问我。
  “不是。”
  “在饭店里?”
  “也不是。”
  “那么,到底在那里咬着的?”她突然止住了笑声,好像有些不耐烦了。
  “在家里的石榴地里。”我答道。
  “厂里放假啦?”
  “也算是吧。”
  “难怪你会在石榴地里碰到兔唇子。他上个月也是在石榴地被蛇咬着了,还是我给
  他治好的。我见他是一个孤儿,就没有收他的钱。”她又从药架上拿过一只空瓶子。“听
  说这孩子母夜叉也管他不住,他一有机会就会跑到乡下去,不是摸蛇就是捉蛤。”
  “他叫兔唇子?”我吃惊地问她。
  她又把蛇酒小心翼翼地倒进那只小瓶子里,眼睛盯着流下去的酒液,对我说:“兔
  唇子这个名字是母夜叉给他起的,他的真名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我估计他就只有这个名
  字。母夜叉这七八年总共收养了不下一百个人们不要的或者有缺陷的孩子,现在还有二
  十来个,有的死了,有人卖掉了,有的跑掉了。母夜叉总是按照那些孩子的缺陷来帮
  孩子取名的,比如脑偏瘫啦、白血病啦、大胫泡啦、还有单眼仔、歪脖子等等——这个
  小男孩的嘴唇破了,所以母夜叉就帮他起了兔唇子这个名字。我觉得这名字按得恰如其
  分,一点都不值得奇怪呀?”
  我接着问她,母夜叉究竟为什么会收养那么多孩子?收养他们来干什么?
  这时,她的父亲走过来,把一大包药塞到我手上,摇晃着头愤懑地说:
  “也许是为了挣钱吧,这也是一条财路啊!”
  我顿时糊涂起来,不一会便到对面的菜市场里买了三斤牛肉和一只烧鸡要求在这里
  跟他们共吃午餐,一来多谢他们父女相救,二来想进一步打听母夜叉的情况,如果有可
  能的话,我要把这个小男孩领回去,对他像儿子那样相待,我没有儿子,我还巴不得这
  个孩子将来会成为我的儿子。于是在饭桌上,陈医生的女儿便将她所知到的母夜叉的事
  情何不保留地告诉了我。她说:
  “母夜叉原名叫做桂花香,今年五十来岁,原来是这条街道的清洁工人,后来她发
  了财又出了名,人们就叫她做母夜叉,她也乐意人们这样叫她,习惯后,母夜叉这个名
  字就这样在人们之间传开了。
  母夜叉是一个既复杂而又遭人非议的人物。她有三个儿子,因为她的儿子们生的都
  是儿子,所以她在做清洁工时就非常想收养一个女孩。十年前的一个清晨,有一个同事
  告诉她垃圾箱旁边有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女婴,那个女婴也许是一个超生的婴儿,她于是
  顾不上儿子们的反对,立即毫不犹豫地将女婴抱了回去,将女婴放在她单位的宿舍里精
  心照料起来。
  这事传开后不到一个月,又有一个婴儿放在那个垃圾箱旁边,母夜叉又将她抱了回
  去,听说那个婴儿也是一个超生儿。后来,便陆续有人将婴儿放在那里,还有人还将婴
  儿直接放到母夜叉的宿舍门口,或者直接送给她。。。。。半年之后,母夜叉就辞掉了这份
  清洁工,专门照顾起这些婴儿来。第二年,县府就将她收养婴儿的专门作了报道,称赞
  母夜叉是当代的活雷锋,还送给了她一大笔奖金,还将粮食局里的铁皮棚让给她,让母
  夜叉跟那些越来越多的和渐渐长大的孩子一起过活。
  母夜叉誉满天下之后,社会上的好心人便不断肢地向她送衣送物和钱粮,也有无数
  的人把婴孩送给她。当然,后来送给母夜叉的就不单是超生的女婴,也不单单是婴儿了,
  有脑瘫的儿童,也有智障的男孩子,还有患麻痹症的小男孩,当然还有兔嘴唇和半死不
  活的。据说,医院有时候把那些救不活的、差不多死亡的孩子也送给她,派出所民警在
  路上捡到的也都通通塞到她那铁皮棚里去,不久她就成了专门收养孩子的专业户。。。。。。”
  4
  吃过午饭,我们坐在一楼大厅那张沙发上。在我的请求之下,陈医生的女儿继续给
  我讲述母夜叉的“发迹史”。她边嗑着的瓜子边对我说:
  “据我了解,母夜叉收养的孩子有两大类。第一类是兔唇儿和心脏病患儿,或者有
  轻微麻痹症患者。第二类是患有重度脑瘫、重度小儿麻痹症或者重度白化病的孩子。对
  于这些孩子来说,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活着’。他们连续多年都住在粮食局里那
  简陋的铁皮棚里,陪伴他们的全是苍蝇、蟑螂和一些流浪狗。他们经常两三个月都见不
  到母夜叉,他们长期被冷落,遗忘,甚至自生自灭。由于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也得不到
  及时救治,孩子们的死亡率是很高的,有人见铁皮棚里的男保姆老马大爷时常把死去的
  婴儿套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稍大些的就用面包车运到荒山野岭去。”
  “他们有的已到上学的年龄,好像兔唇子那样,我看他也有**岁了,难道母夜叉
  也不送他们到学校里去吗?”听到这里,我打断她的话问道。
  “一般来讲,有**岁的孩子,母夜叉早就都会将他送走了,不是卖给那些有钱人
  家,就是卖给一些无儿无女子的人,她才没有那份心思去照顾,和他上学读书呢。我估
  计兔唇子在母夜叉那里现在是最大的了,至于他为什么并没有将他卖出去,我就不清楚
  其中的原因了。听说,兔唇子特别顽皮,很多人都不愿意要,人家怕养不熟,又或者是
  他是哑巴,他的嘴唇也特别难看,又可能是别人见到他生得瘦削,以为他也有什么白血
  病吧。”她用沉重的语气说。
  “但是,那天我见到过兔唇子在我面前曾比划过医生这两个字,他好像也认得一些
  字,像一个读过书上过学的孩子,那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沉默了一会,我又问。
  “因为经常会有政府领导来看望这些孩子,领导到来时总会带来一些小人书和各种
  各样的玩具。也许,兔唇子是从这些书中学会写这些字的吧,他被蛇咬的当日,我还见
  到他的袋里藏着一本‘西游记’图书哩。”
  “母夜叉请有多少人来帮她照看这些孩子?”我接着又问。
  “听说现在只有两个,一个是在公路局退了休的老马,另一个我不认识,据说是母
  夜叉的一个远房表哥,他也是一个膝下无子无女的老人。听说他们并没有薪水,或者是
  他们并不想要酬劳,因为他们并不需要钱,他们都年近古稀了,又无所事事、加上自己
  无子无女,他们在这里帮忙纯属是寻求心理安慰。听说,这两个老人对那些孩子很好,
  当他们是自己的孙子孙女那样。”
  “你说过母夜叉现在很有钱,她究竟有多少财产?”
  “现在母夜叉到底有多少财产?我说不上来,我估计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记得
  但母夜叉有一天曾向我们透露过,她为自己和家人购买过八套楼房、三间店铺和三百平
  方的国有土地,还有一个大型养鸡场。有一天我的朋友阿兰说,母夜叉也是对面那个商
  场的股东之一,她也和那个商场的大股东香港人投资房地产开发,在新开发的工业区里
  建造了三间厂房出租,还有一大排已经建好了的别墅。听说,母夜叉的宝马小车就有三
  四辆,别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听罢陈医生女儿的这一番陈述,此时我不知用那一种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这时,
  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还有一阵阵冷风从窗口飘进来,我感到一片迷惘,心里像坠着一
  块大石头,又沉又重。辞别了陈医生两父女后,我便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这个小巷往前
  走去,一直向粮食局的铁皮棚方向走去。去到那里时,已经接近下午了,天空悬浮着灰
  蒙蒙的云朵,大地闪现着淡淡的白光。铁皮棚搭在一栋大楼的背面,周围是一条高高的
  红砖墙,前面的入口处有一道跟墙头一般高的铁闸门紧紧地遮挡着,没有人在里面打开,
  谁也休想能进去。整条院子大约有一百多米长,铁皮棚在院子的尽头,显得昏昏沉沉。
  院子里种着两大排古老的白杨树。我见到不远处有一条断成三只脚的长板凳,便拿了过
  来放到墙根下,站上去踮起脚尖从墙头眺望。铁皮棚的轮廓隐隐隐约约在露出在一排白
  杨树后面。当时,这“收养所”里一片沉静,见不到一个孩子在那里玩耍,也见不到一
  只狗或者一只猫在地面上跑动,静寂得一只蚊子飞过也闻得到。我于是奇怪想道,也许
  孩子们都在睡午觉吧。
  紧挨在铁皮棚旁边的大楼是粮食局的职工宿舍,它从一楼到五楼的门窗都用铁皮封
  得密密贴贴,一点缝隙都没有,好像根本没有门窗那样。我断定门窗之所以通通封死,
  必定是防止孩子们从门窗爬进去,影响职工们休息和工作。孩子们在大楼的墙壁上画着
  很多花草树木,还有暗淡的太阳和半月形的月亮,也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大字,我见到墙
  头壁上最多的就是“活下去”这几个字。他们在画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有的用焦碳,有
  的用粉笔,有的是用断了头的铅笔芯。那一排排白杨树的树皮早已脱落了,每一条树干
  都光得像脱皮狗的背脊,上面也画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动物,有鸡也有蛇,还有老
  虎和豺狼。当时,如果我不是见到孩子们画的这些东西,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呢。
  院子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破衣烂衫挂在铁皮棚前那条绳子上,绳子绑在两棵
  白杨树之间。绳子上的通通都是孩子们的衣服,衣服在风中摇摇晃晃着,好像森林里的
  枯枝残叶一般,有断了手袖的,也有破了肩膀的,还有没有钮扣和链子的。现在,这个
  时候还有小孩子穿这种破衣烂衫,顿时叫我感到不可思议,心里酸溜溜。整条院子也许
  刚刚打扫过,水泥地上有一条条扫帚划过的痕迹,垃圾一律都倒在铁闸门边那只半截的
  铁油桶里。有废纸屑,泥公仔和树叶,还有剩饭剩菜。很多苍蝇在桶周围飞翔着,有的
  停在见不到半点肉丝的剩饭剩菜上。
  站在这条长凳子上有十来分钟,我感到有些累了,腿脚微簌簌发抖。不一会,凳子
  忽地一歪,我便摔倒在地上,头颅撞到了墙头上,嘴角流血。当我拍了拍屁股刚站起身
  时,院子里突然传出两下狗吠声,于是我又把凳子立了起来,继续站上去。这时,我见
  到有一个驼背和一个脚跛的老男人佝偻着身子,赤呼赤呼地抬着一大包长长的东西走出
  铁皮棚,后面还跟着一条孱弱的小黑狗。这包东西用一条席子卷裹着,好像一包棉絮那
  样。好像这条小黑狗一蹦一跳着,时而跑到这两个老人前面,时而跑到那包东西旁边。
  有时,这条小狗一边吠叫着,还要扑到那包东西上,要把那包东西从那两个老人的手上
  咬下来,但是这两个老人也不去理会它,只是急急忙忙地往前走。他们一边走还一边摇
  着头叹着气,好像都是吃了败仗的老弱残兵那样。
  5
  一分钟后,那两个老人来到了铁门前,把那卷东西放到了地下。他们也许没有看见
  我。接着,那个驼背老人把那条小黑狗赶到一棵白杨树那里去,不一会,小黑狗又要冲
  过来,他又用一条棍子把它赶到棚子里。而另那个脚跛的老人则去拉开那铁闸门上的插
  销。那条铁插销已经锈迹斑斑,老人拉开它时似乎用尽了吃奶力,他的脚歪歪扭扭着。
  这两个老人的脸孔都带着懊丧和悲伤,那个驼背老人也许还哭泣过,他的眼睛还有
  泪水不停地渗出来,眼睑也肿胀得像起了泡一般,连皱纹也看不见了。接着,我睁大眼
  睛往那包东西瞧去。有一双孩子的小脚从席子一头露了出来,那孩子的脚裹着一双新胶
  鞋,皮肤跟淤泥一般发黑,不一会,席子的另一头突然自动张开,又露出了一个苍白僵
  硬的人头来。那是一具男孩子尸体,这个死去的孩子跟兔唇子同样瘦削,也是七八岁的
  样子,可是,我瞧清楚了,这个孩子的嘴唇没有破裂,也没有兔唇子那么清瘦,他脸颊
  浮肿,头发蓬松黑油,额角被头发遮盖着,眼睛也没有闭上去。刹时,我惊出了一身冷
  汗,立即惊慌失措地跳到地上,再也不敢爬上去。一股阴森森的汽流袭击到我的身上,
  我彷徨地站在墙边。
  铁闸门打开了,可是,两个老人还没有把这具尸体再次抬起来,就有一辆白色的小
  型面包车从前面的马路驶过来,接着又在门前掉了头,慢腾腾地退到了门边。跟着,车
  上走下了一个满脸胳腮胡子的粗汉子。接着,粗汉子一声不响地走到车子后面,打开了
  车后门。当两个老人把尸体抬进车子里去的时候,粗汉子曾粗鲁地问了一下他身边那个
  跛脚老人。
  “这回拉到那里去?”汉子站在车子旁边望着那具尸体说。
  “母夜叉说拉到乡下的荒山里,随我们埋在那里都可以。”跛脚老人边将孩子的尸
  体挪进去边回答。“毕竟这个孩子那么大了,我们总不能把他掉到垃圾箱里去吧?”
  尸体被主这两个老人塞进车里去后,那个粗汉子于是把车门拉下来又说:“那也是,
  但我们是那么多牛工钱吗?那么远,现在的油也升价了。”
  “母夜叉会将油钱的差价补给你的,我跟她说过了。”跛脚老人坐到副驾驶室里说。
  “还差不多,”粗汉子轰然打着车子。“那老马今天不用去了吧?——我们两个就行
  了。”
  “他不去啦,他说他有些不舒服,也许是感冒了吧。”
  “那这埋葬费也是我们两个平分啦?”
  “哎哟,我以为说什么来着,”跛脚老人咳嗽起来。“那些钱你就通通都拿去吧,
  我是一个孤独老头,我要那些钱干什么?——但这孩子是老马帮忙抬出来的,到时你给
  他一封利是行了。洋铲准备好了吗?”
  “还是原来那把铁铲,它一直放在车里。”粗汉子把车档挂了上去。
  车子开走时,那条小黑狗突然窜了出来,它一直跑在车子后面,发出着悲怆的衰叫
  声。那个驼背老人呆呆地望着车子消失灰蒙蒙的马路上后,便颤抖抖地转过身子走到门
  口,要把铁门关上去。在他还没有将插销插到门上时,我赶快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把铁
  铁门推开,再将一支香烟塞到他手上,并拿出了打火机。驼背老人于是抬起他那白花花
  的头颅,眨着布满泪痕的眼睛地望着我。这时,我觉得有很多话要问他,但我又不知自
  己从何说起,便帮他点燃了香烟后,这样问他:
  “你就是老马吧?”
  “你也认得我?”老马用青筋暴起的手抹了一下眼睛问道,接着吸了一口香烟,又
  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我在这里已经有三年了,很多人都认得我的。”跟着又问我:“你
  找我有事吗?”
  “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情况。”我连忙说。
  “你是记者吧?母夜叉说过没有经她同意,是不能进去的,更不能采访的。。。。。。”
  老马咳嗽起来说。
  “我不是记者,我是农民,我想买一个孩子回去,我没有儿子。。。。。。我听人说,
  这里有孩子出售。。。。。。。”我于是鼓起勇气直截了当地说。
  “你是那条村的?”老马盯着我的眼睛问道,香烟停在他的嘴上。
  “白花村。”我说。
  “白花村?”老马的眼里布满疑问。“你认得黄大石吗?”
  “他是我阿叔。”我立即答道。
  “黄大石是我的朋友,我们以前一同在锅炉厂里烧过反射炉。听他说过,他有一个
  侄子只有三个女儿,就是你么?”
  “对呀。”
  “既然你是马大蛤的侄仔,我就告诉你,这里出售的孩子是要政府出证明的,当然
  这方面母夜叉是有办法的,只要你出得起钱。。。。。。”
  “一般孩子是多少钱?”
  “那就看你要什么样的孩子啦,如果有癌症或者白化病的就会少就多,如果只是歪
  嘴缺脚的价格钱就高啦,但是,那些有癌症和白化病的孩子很快就会死去的,就像刚才
  那个孩子那样,他就是白化病死去的,那样的孩子送给你也没有用啊。当然,价钱一般
  都有得谈的,如果有熟人介绍的话,就更好谈了。”
  “你帮我介绍一下吧,我想把那个兔唇子买回去,到时我不会亏待你的。”老马嘴
  上的烟熄灭了,我急忙又帮他点燃说。
  “那的确是一个扎扎跳的孩子,母夜叉也早就想把他卖掉了,只是。。。。。。”老马
  狼地吸入一口烟说。
  “只是什么?”
  “可惜他破了相,也是哑的,又经常挑皮掏蛋,从墙头爬出去,我只怕你管他不
  住。。。。。。”
  “我不怕。”我相信我跟这个孩子有缘分,于是我这样坚定地回答他,接着又把今
  天早上跟兔唇子相遇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他。
  “既然你跟兔唇子确有缘分,我明天就带你见母夜叉吧。。。。。。我的那份酬劳就不
  要了,我有退体金,也是一个人过活,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在这里帮忙照管一下这些
  孩子,也只是一种寄托,如果有一个孩子叫我一声爷爷,那么我晚上就能睡个好觉啦。”
  接下来我又问了老马兔唇子现在如今是不是在睡觉?或者他又爬墙出去了?他今天
  早上爬墙出去回来挨打了没有?老马刚要回答,又有一辆面包车从公路往这里开过来。
  这是一辆医院的急救车,一路开过来时还响应起嘶嘶的呼叫声,好像到这里是抢救重症
  病人那样,然而正好相反,这辆急救车是把一个重症病人送往这里。
  不一会,车子停稳后,一个披白挂戴白帽的男医生抱着一个纹丝不动仿佛睡着了的
  婴儿走下车。男医生一来到我们身边就把怀里的婴儿像包裹一般塞到老马的手上说:“这
  个女婴患的是重度麻痹症,今天她的父母不要她跑掉了,连医药费也不想交了,我们只
  好抱她到这里来,这件事母夜叉也是知到的,你把她抱进去先喂些奶粉吧。”
  老马抱过这个女婴时,那个医生又从车上拿了两包“雀窠”奶粉放到老马的怀里。
  这时,我也想进去,但老马不断地向我打眼色,叫我不要进去。“你的事我们明天再谈,
  我清早在这里等你,你先回去吧。”老马说着腾出了一只手关上了铁门,把插销插进了
  门闩里。
  这时,天空渐渐阴暗了下来,铁皮棚里亮起了淡黄的灯光,使整个院子更显得阴森
  幽静。急救车走后,我于是又站到那条三脚凳上向里面遥望,但里面依然静悄悄,没有
  一个孩子走出院子来,老马也没有再出来,唯有绳子上的孩子们的破衣烂衫仍旧在飘摇
  着。眼看看不清路面,我便慢慢地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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