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费尔干纳山冉冉升起，笼罩着村庄和田野的雾汽慢慢消散。波尔昆提站在出村的路口，看见热依罕身着素雅衣裙，从渐渐变淡的晨雾中款款走来。走到跟前，波尔昆提看到热依罕眼睛发红，面容悲戚，知道她对莱丽遇难的悲伤并不亚于自己。
　　出村的这条大路，一直通向卡达姆镇，是他们上学和放学的必经之路。不远处的路右边，先是食品厂，紧挨着是面粉厂，路左边是略有起伏的辽阔田野。食品厂的铁皮大门关着，只有车辆进出时才打开，人员从大门旁边的一个小门进出。波尔昆提跟门卫熟悉，简单打过招呼，就和热依罕从小门走进厂区。
　　他们看到厂区大路的右边是几排厂房，左边是两排仓库。一辆敞篷大货车停在仓库边，几个工人正从仓库里往车上搬运装满产品的大纸箱，一幅很大的蓬布半挂在车厢一侧。仓库后边是一排平房，用围墙围成一个小院，里面是化验室和实验室。仓库前边是一幢两层小楼，几个部门的管理人员都在这个小楼里办公。整个厂区的空气中弥漫着烘烤食品的浓郁香味。
　　库尔班的办公室在二楼，门虚掩着，门边挂着一块“厂长办公室”的塑料标牌。热依罕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应声。她推开门和波尔昆提走进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波尔昆提看到迎门的窗前放着一张写字台，台前地面上铺着地毯，两边贴墙放着几张紫红色木椅。两人正在犹豫是否要退出来，听到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库尔班舅舅！”热依罕亲热地叫了一声，跑到来人面前拉住他的手臂。
　　库尔班惊喜地说：“亲爱的热依罕，你怎么到厂里来了？”
　　“我想舅舅，所以就来了。”热依罕甜甜地说。
　　库尔班四十来岁，脸部丰满，体型健壮，见到热依罕喜不自禁，连忙让热依罕坐，这时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小伙子。
　　波尔昆提右臂抚胸，低头行礼，说：“库尔班厂长，您好！我是波尔昆提。”
　　“哦，波尔昆提，我知道你，十年前刚来时还是一只雏鹰，现在已经变成一只雄鹰了。请坐请坐！”
　　库尔班忙着给他俩倒奶茶、拿水果，热依罕说：“舅舅，你不要忙活，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
　　“帮什么忙？只要我做得到，你们尽管说。”
　　“你知道费尔干纳客车爆炸吧？我们同学莱丽和她父母都被炸死了。”热依罕说着说着，眼眶发热、嗓音哽咽，室内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我知道这件事。”库尔班语调低缓，声音略显沙哑。
　　“听艾则孜村长说，他和伊凡镇长被警察局叫到费尔干纳，他处理莱丽一家的后事，伊凡镇长和警察谈情况。我们俩是莱丽的好朋友，很想知道案情，想请你帮我们问问伊凡镇长，看有没有查出凶手和幕后主使。”
　　库尔班说：“这事好办，我现在就打电话。”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拨号。
　　电话很快接通，库尔班说：“伊凡老弟，费尔干纳客车爆炸案的凶手查出来没有？伊斯拉木村有一家三口遇难，他们亲友想知道案情进展。”
　　波尔昆提和热依罕听到电话机里传出微弱的话音：“警察局正在查，可能有进展，但他们还没有告诉我。”
　　库尔班谢过伊凡，放下话机说：“伊凡镇长也不知道案情的进展情况。”
　　“那谁会知道？”热依罕问。
　　“费尔干纳的警察应该知道，特别是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
　　“警察局长知道吧？”热依罕又问。
　　“这是大案，警察局长当然知道案情。现在费尔干纳州的警察局长是彼得罗夫，他是乌兹别克族，和你大大是朋友，你可以请大大打电话问问他。你大大当市委副书记时，彼得罗夫从市警察局长提升为副市长，和你大大关系很好。我当时只是一个小秘书，伊凡是扫地倒茶送信发报纸的勤务员。这一晃十几年了，那时你很小，长得特别可爱，彼得罗夫非常喜欢你。乌兹别克独立时，你大大辞职回家，彼得罗夫留任，几年前到州里当警察局长，算是又升了一级。”
　　热依罕说：“去年他还来我们家看望大大呢，叫我有空就到费尔干纳去玩。可是大大不一定肯帮我打电话，他现在什么事也不问，只管埋头研究他的《古兰经》和《圣训经》。”
　　热依罕说完低头想了一下，又抬起头说：“我们自己到费尔干纳去找彼得罗夫局长，当面问他。”
　　库尔班摇摇头：“他是州警察局局长，哪能随便把正在侦查的案情告诉你们？”
　　“我们是被害人的亲友，说不定能提供一些情况和线索，或许对破案有帮助。”波尔昆提说。
　　库尔班想了想，说：“也行，说不定真能提供什么帮助。但是你们怎么去？自从爆炸案发生后，很多人都不敢坐客车，到费尔干纳的班车已经暂时停开了。”
　　热依罕撒娇说：“好舅舅，你把轿车借给我用一用吧，我们自己开车去，我已经会开车了。我不想用家里的车，怕惊动大大和阿娜，让他们为我担心。”
　　库尔班犹豫了一阵，抬头望了望波尔昆提，说：“好吧，有波尔昆提和你在一起，应该没有大问题。我让司机将车子加满油，你们开慢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递给热依罕，又拿出一叠苏姆，“中午要在费尔干纳吃饭，你们带着用。”
　　热依罕也不推辞，伸手接过来说：“谢谢舅舅，还车时我把苏姆一起还给你。”
　　库尔班笑道：“我是你舅舅，这点钱还要你还！”
　　热依罕说：“那不行，该还还是要还的。”说完起身，走到库尔班身旁，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舅舅再见！”
　　波尔昆提看到库尔班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库尔班的轿车是一辆九成新的雪铁龙，车子保养得很好，黑亮的车身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波尔昆提对热依罕说他也会开，征得同意，就让热依罕坐上副驾驶座，自己坐在驾驶座上，把车小心翼翼地开出食品厂。待车正常行驶后，他对热依罕说：“库尔班厂长很喜欢你。”
　　“他那时给大大当秘书，又是我舅舅，从小就对我很疼爱。现在他忙，不常去我家了，以前他隔三差五就去，去了就领我玩。我跟他比跟三个哥哥都亲。”
　　“他自己没有孩子吗？”
　　“他一直没结婚，当然没有孩子。”
　　“怪不得这么疼爱你呢。”
　　波尔昆提知道，热依罕阿娜是她大大的第二个妻子，三个哥哥虽然和她同父异母，但都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他又想起苦命的莱丽，热依罕和莱丽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人生命运，都有着天壤之别，莱丽一家生活贫苦不说，又突遭飞来横祸，想到这里，波尔昆提心里象刀铰一样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