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光惨淡。波尔昆提在山口跟克里木换了岗，回到营地入口，和两个迎面站着的岗哨打了招呼，抬头看到营地右边的沙袋中间，尧里瓦斯“丫”字形的黑影依然立在那里。走近营房时再看尧里瓦斯，他的头耷拉到胸前，大概昏死过去了。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会亮，波尔昆提想起《古兰经》里“火狱将被陈列在邪恶者的面前”[7]和“犯罪而来见主者，必入火狱”[8]的话，不觉一阵感慨。
　　波尔昆提摸黑爬上炕，疲惫立刻袭占全身，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他猛地惊醒过来，躺在炕上听了听，除了烦人的打酣声和瘆人的磨牙声，并没有其它声响。奇怪，怎么就一下惊醒了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又侧耳听了一会，营房里仍然没有特别的声音，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便下炕走到门口，开门向外看去，月光下的营地一片朦胧。他把目光从右向左扫了一遍，当扫到左前方沙袋那儿时，突然楞住，两个沙袋中间没有了“丫”字形黑影。
　　波尔昆提揉揉眼再看，沙袋中间确实是空的。他急忙摇醒睡在门边的司马义，把情况悄声告诉他，然后跑到艾尔肯房间敲门，知道情况的艾尔肯立刻报告了阿里甫。
　　波尔昆提和司马义在月光下察看现场，只见横杆上绕着一根尼龙绳，是原来捆绑尧里瓦斯两只手的绳子，捆脚的绳子不见了。阿里甫叫艾尔肯立刻吹紧急集合哨，队员们不知发生什么事，蜂拥着挤出门来，这才知道是尧里瓦斯逃跑了。
　　阿里甫知道司马义会开车，命令艾尔肯和司马义各带一个人，分别开车从山口出去向两边追捕，又命令担任值勤排长的二班长，带领其余队员搜索营地周围的山坡、山梁和小树林。波尔昆提要求和司马义一起行动，阿里甫同意了。所有参加追捕和搜捕的人，枪上都装了压满子弹的弹匣。
　　艾尔肯的伏尔加在前，司马义的拉达在后，开着大灯，颠簸着向山口奔去。到山口停下，艾尔肯、波尔昆提和司马义爬上砂石窝，看到克里木躺在那里，脖子上勒着一根尼龙绳，人已经咽了气。波尔昆提喊了一声“克里木”，蹲下晃着他还没有僵硬的身体，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司马义拉起波尔昆提，艾尔肯查看周围情况，见脏大衣和对讲机扔在地上，步枪却没了踪影。他捡起对讲机，向阿里甫报告了情况。
　　两辆车驶出山口，伏尔加向右，拉达向左，分头沿着山谷追踪尧里瓦斯。这时波尔昆提和司马义换了位置，坐在驾驶座上开车。河滩边沿未经整修的路上，雨水冲刷成的无数条小沟横过路面，一开快能把人颠得从座位上弹起来。不少路段的路面还向河滩倾斜，河道虽说不深，但搞不好也得翻车。波尔昆提控制着悲愤的情绪，小心地开着拉达。如果尧里瓦斯真在这条路上，以他所受的刑伤，应该跑不了多远，不用多长时间就能追上他。
　　繁星已经变稀，天空出现了熹微的晨光。车灯光柱随着车的颠簸晃动着，前方物体在晃动的光柱中忽隐忽现。突然，专注观察的司马义发现了目标，远处路上出现一个摇晃着的人影，是尧里瓦斯！
　　波尔昆提加快车速，不一会发现前方人影跑到路沿下的河滩上，避开车灯光柱，举起了手中的枪。这个家伙枪法可以，波尔昆提双手把稳方向盘，刚低下头，一颗子弹就击碎挡风玻璃，从头顶飞了过去。这时司马义已经打开车门，探出身子开了枪。枪声刚响，前方人影就向后一仰，仰身同时第二颗子弹飞过来，“嗖”的一声掠过了车顶。
　　拉达车驶到靠近尧里瓦斯的路边，“嘎”地一声停下。司马义端着枪，瞄着尧里瓦斯快步下车，波尔昆提也提枪下来，跳下路沿，用脚使劲踢了两下仰面躺着的尧里瓦斯。晨曦中，他看到尧里瓦斯眉心中弹，弹孔正在向外冒着黑血和白浆，心里一阵恶心，差点要吐出来。他定下神，望了一眼司马义，想不到他在颠簸的车上探身开枪，居然一枪命中眉心，打靶时怎么没打这么好？
　　波尔昆提刚想问，司马义左手把自己的枪递给波尔昆提，右手拿过波尔昆提的枪，对着尧里瓦斯胸口以下又开了一枪。没等惊愕的波尔昆提说话，他先说：“波尔昆提，刚才这枪是我在车上打的，头上那枪是你下车后看到尧里瓦斯还有一口气，冲他眉心补打的，记住了！”
　　波尔昆提实在憋不住，终于说：“司马义大哥，想不到你的枪法这么好！头上一枪为什么要说是我打的？”
　　“你不要多问，照我说的做就是。”
　　波尔昆提点头答应：“你救过我和艾尼，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我干什么都行，放心吧。”又问：“尸体怎么办？”
　　“我们到路上等着，艾尔肯他们听到枪声，很快就会赶来的。”
　　波尔昆提脑海里把司马义的所有情况迅速回映了一遍。他想了想，象是聊天似地说：“营地只有枪械，缺少爆炸器材，不能搞爆炸训练，阿里甫请尼加提把存放在阿富汗的爆炸器材捎回来，已经有些日子了。”
　　“尼加提是谁？”司马义问。
　　“哈斯亚蒂的哥哥，阿里甫跟他到车臣打过仗。他现在从阿富汗贩运武器和鸦片，赚了不少钱。你们来的前两天，他刚到营地来过，这个营地就是他借给阿里甫的。阿里甫还请他把一种新仪器带回来，说是不但能防止有人监听他们电话，反过来还能监听别人电话。他们去了两辆车，十几个人。”
　　司马义说：“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他们在一起喝酒，我给他们端菜倒酒，听他们说的。后来他们都喝醉了。”
　　天色渐明，两人聊了不一会，听到远处传来汽车马达声，果然是艾尔肯的伏尔加赶了过来。
　　注释
　　[7]见《古兰经》26：91（马坚译）。
　　[8]见《古兰经》20：74（马坚译）。